裴腴懒得瞪他,只道:“快点让我进去。”
相无津收起了逗她的心思,侧身让她进屋。
裴腴和相无津面对面坐着,她眼皮子垂着,“把袖子挽上去点,你就不怕黏着皮肉了么?”
相无津没回答,不过很听话地把自己的袖子挽了上去。
看着被水泡得边缘发白的狰狞大口子,裴腴心梗了一下,艰难道:“你连水都不避一下的么?真是……活该死你了。”
话是这么说,她心口还是慢慢爬上了酸涩的痛意。
越发恨今天那个东西了。
相无津是真没把这口子当回事,哪知道裴腴这么在意。他懊恼地想,早知道裴腴会这样,他就注意一下了。
不过,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我下次会注意,嗯?”
“还有下次!”
“行行行,没了没了。”
裴腴一整颗心都被酸水泡得稀巴烂,闷着声,“今天抓伤你的人是什么东西?感觉怪怪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给相无津抹了药上去,接着用纱布缠好。
末了,忍不住吹吹。
相无津垂眸静静看着她专注得不行的侧脸,明明眼下还挂着两团好笑的乌青,但眸子就是黑亮得不可思议。
自从十六岁以来,他很少会在哪个瞬间感到幸运,但就在此刻他总觉得自己是不是被提前透支了未来十年二十年的好运,不然怎么会遇见裴腴这样好的人?
而这个这么好的人现在就在他面前,不仅出现了,还爱他。
怎么会有人一出现就带着大大方方的爱意,受众还只针对他一个人。
裴腴半晌没得到回应,抬头去看他。发现那人像是累了,在发呆一样。
“你困了么?”
相无津揉了揉眉心,“没。”
“你说那东西啊,我觉得像从河里爬出来的。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混进来的了。”
裴腴想了一会,“你觉不觉得被它杀死的那个人的样子很像是那些被河妖吸干了的村民?”
她顿了下,“或者说,它就是河妖。”
*
第二天一早,雨停了但天色还是阴得可怕。
裴腴早起之后没等相无津,自己御剑去了殿椿堂。
多睡会对他的伤也有好处。裴腴想。
至于为什么去找管艽吟么……自然是为的赏金的事。
她得想个办法说服一下这位堂主把赏金降下来,最好是撤掉,但显然也是不可能的。
得让他意识到赏金已经没用了。
如果管艽吟答应了,敛琅阁这边也不难搞,只要搞定了这两大头,别的大门派小门派也就不算什么了。
其实裴腴也知道这些修士变成作那样并不全怪赏金,也有那么点别的什么在引诱他们一样。
想了下那些血丝满布的莫名的眼珠子,裴腴简直不寒而栗。
多半是受到了那条河的影响。
不过如果管艽吟真不答应她的提议的话,她就换一个目的——比如,试探一下这位堂主。
相无津之前说过的话她还记着呢。
还要早去早回,连着相无津找温闻善一趟。
那些活下来的村民或许能提供一些线索。
还有相无津的伤……
裴腴皱眉,加快了速度。
因为之前也见过裴腴,带路的弟子也没多问,只找了和弟子去通报一声,他则是领着裴腴慢慢走。
裴腴跟在他身后,不急不缓地走着。
她静静地想,真是难得,无论外面都么乱翻天了,这里面的气氛仍是安宁无波的。
似乎外面投射进来的石子对这里起不了一丝丝的影响,相互隔绝。
原也应感到慰籍平和的,但裴腴就是没这种感觉,上次没有这次更没了。她总觉得这里与其说是古井无波,还不如说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前的寂静。
蛰伏。裴腴在心里精准点评道。
听见弟子告诉她可以见到的时候,她还有些不可思议,本来以为管艽吟挺忙的,希望应该不大才对。
可能是运气好吧。
裴腴没再多想,因为她已经见到管艽吟了。
管艽吟似乎清瘦了许多,身上的白色华服都有些松松垮垮了。更别提他浓重的眼袋和苍白的脸了。
裴腴呼吸一窒,顿觉不好意思。
管艽吟显然累极了,一副倦怠的模样。感觉比上次看起来还疲惫。
但奇怪的是除了疲惫,他的精神气似乎足了许多,脸也不再苍白。
裴腴正想说话,被管艽吟抬手制止,“不必在意那些虚礼,裴小姐这次是为什么来找在下呢?”
他说话内容不管是什么,总先存上三分礼节性的语气。
谦恭有礼。
都到这了,裴腴也只好把自己一路上打的腹稿都交代了出去。
管艽吟没立即回绝也没立即答应,而是端着茶,出神地思索了一会才道,“这当然是可以的。只是我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真是抱歉了。”
他冲着裴腴歉笑。
裴腴也没想到他会答应得这么快,但面上也只是淡淡回以一笑。
“多谢堂主。”
这时一位丫鬟模样的女子上前在管艽吟面前低声了几句。
管艽吟脸上仍然是儒生般的浅笑,“让夫人等会,你先去厨房端点夫人爱吃的糕点。”
丫鬟应下,后退离开。
裴腴客套一句,“可是夫人那边有急事?”
管艽吟笑着摇摇头 “倒也不是,只是婉婉听说你来了,想和你说说话。不知裴小姐能否满足我夫人的这个心愿呢?”
他说都已经到这了,裴腴再不答应就有些不礼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