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颂迅速地将她的手臂用冷水冲洗,冲回房间拿上备用的现金,必须要去医院,如果不处理,她的手臂在炎热的季节里极易发炎。女人仍然呆呆愣愣的站在原地,低着头像一个无措的孩子,关颂给她穿上鞋,临走前视线扫过桌上的那碗面,散发着腾腾的热气,是他小时候最爱吃的。
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医院急诊室却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关颂拉着母亲挂了急诊,医生诊断需要住院,关颂又一个人到急诊部缴费。缴费窗口大多是中年人,像他这个年纪的极少,一整列队伍里也只有关颂和前面的黑衣小哥。
黑衣小哥?关颂歪着头盯着那个挺拔的身影观察一会,确定是今早的那位疑似轻生人员。alpha身上还穿着那件黑色半袖,手上拿着一沓化验单,神情依旧很淡,但眉梢间都是倦意。没想到会在遇到他,关颂默默的在心里计算,这是第二次遇见了。
排着队缴完费,大厅里已经找不到alpha的身影。母亲的手臂估计处理差不多了,关颂又重新返回烧伤科办理住院。
“住两天观察一下,不要碰水……”
四十岁左右的女alpha医生推了推眼镜,将检查报告递给关颂,温声交代注意事项,关颂连连点头,手指在通讯器上点着。一旁的女人却突然抓住医生的手臂,急促又惊恐的瞪大眼睛:“医生,你快看看我的孩子,他、他说不出话了,你快看看他啊。”
关颂点头的动作顿住,医生也颇诧异看向关颂,一瞬间如芒在背。关颂无意识地咬着嘴唇,在通讯器上打字:“我没事,我……”
“没事,如果需要帮助,可以到耳鼻喉科去看一下。”
医生脸上讶异的表情一瞬间被温熙的笑容代替,她拍了拍关颂的手臂,又轻声向关颂母亲安慰:“我会给他看看的,你别担心。”
关颂母亲的情绪冷静下来,小声喃喃:“会好的,会好的,他还那么小呢……”医生已经被值班护士叫走,关颂呆在原地,片刻后,又引着母亲到病房休息。
精疲力竭的女人躺在蓝白条纹的病床上小声呢喃,迟迟不愿睡去,看着母亲在父亲去世后日渐衰老的面容,关颂鼻子一酸,掏出通讯器找到父亲以前的录音,隔着冰冷的电子设备,父亲低沉温柔嗓音在静谧的夜色里缓缓流动:“芝芝,我今天就不回家吃饭了,你和小颂早点休息,晚安。”
床上母亲的表情温和起来,乖乖的盖好被子,摸着关颂的头顶,慈爱的说:“小颂乖宝,早点休息。”
关颂张了张嘴,没有声音,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
“你家里的大人呢?”
关颂打字:“我家里只有两个人。”
愣了愣,医生再次开口:“你母亲现在已经出现伤人的倾向,你……考虑过让她住院吗?”
女alpha医生站在关颂面前,视线停留在关颂脖子的红痕上,下意识想去捂住脖子上的伤痕,关颂鼻尖一酸,连脊背也塌下去一些,他垂着头在通讯器上打字:
“她一般状态都还好,也开了药,可以不住院吗?”
关颂并不想让母亲住院,大概是内心仍然抵触接受母亲从一个自信开朗的人变成一个需要住院的病人,哪怕不理他,只是呆在家里,关颂也愿意。
医生叹了一口气,循循善诱:“我不是精神科的,但还是想提醒一句,你还是学生,总不能一直守在家里看着她,万一她出现自毁的倾向呢?或者她又像今天这样情绪失控呢?你的嗓子……”
这几句话像惊雷一样砸到他心里,而那句未尽之语大概是,如果母亲再失控,关颂甚至无法求救……
紧紧地攥着手里刚从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的洗漱用品,医生的话不断在脑子里回响,没选择坐电梯,关颂转身走进步梯通道,低着头大步流星地往上赶。
胃里窜起强烈的灼烧感,像一根针扎进空空如也的胃里,大脑搅作一团嗡嗡作响。
——哗啦
撞了个正着,一地的化验单像是雪花片似的铺开,关颂忙蹲下身捡,一双修长的手伸到他面前捡走那些化验单,鼻端嗅到一缕淡淡的皂香,顺着那人的双腿,一张冷淡疲惫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没事吧。”
alpha的嗓音一如既往的冷冽,并不带温情的意味,关颂仰着头,楼梯间明晃晃的白炽灯打在他的眼睛,很突然的,他的眼泪失控的从眼眶涌了出来,今天的种种画面像碎纸片一样散开,班主任欲言又止的双眼、母亲掐在脖子上的双手、医生孜孜不倦的劝解以及……那碗热气腾腾的面。
喉管里反出巨大的苦味,像是一根卡在喉咙的鱼刺,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恶心反胃地呛出满脸的眼泪。
医生善意的帮助和母亲温和的态度都没能让关颂卸下坚硬的盔甲,一句出于礼貌的关切却让他流泪,看清关颂的脸,alpha皱了皱眉:“又是你?这是第二次了。”
不。
泪眼朦胧间,关颂在心里反驳,这是他们第三次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