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止盈当然答应了他,她也想看看陈夫人体内的到底是不是千足蛊。
回府后,翟山意已经在屋中等着问她要血,她解开绷带,白皙的胳膊上都是刀痕,触目惊心。
翟山意偏开眼睛,好像这样一切就没有发生。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血腥味,像是一阵看不见的雾气,把他们笼在其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宣止盈说:“好了。”
翟山意接过来,触及她微凉的指尖,沉默片刻:“补药喝了么?”
宣止盈往伤口上撒药,这次的刀痕在手侧,她背手扭过来,有些药粉不慎撒在桌上。
她懊恼地咬唇,下一刻手腕忽然被握住。
翟山意拿沾了酒的白巾沾药,伤药一点点填满伤口,原本火辣辣的疼不知何时化作了清凉。他的模样很认真,连边角都注意到了,把药往沾了血的药块上又糊一层,轻轻地吹了吹。
“耳朵没用,割了算了。”
宣止盈还记着他让自己走回来的仇,一声不吭。
翟山意眸光变冷,手一用力。
白色的药粉下洇出鲜血,寸寸皲裂,像是道裂开的峡谷。
宣止盈疼得不行,大声道:“没吃!我不爱喝这种东西。”
翟山意望着她,手下再度用力。
“疼疼疼!”
她伸手推不开,改掐他。
他却好似没有痛觉,神色不动:“怕疼不怕死。”
怎么就成她找死了?有本事别问她要血啊。
宣止盈忍着气,本想再说什么,突然注意到他手背上几条深深的抓痕。
毫无疑问,她抓的。
好在翟山意警告两句后没再作妖,手脚麻利地包扎好,拿着血要出门。
宣止盈喊住他:“我明早要去趟西坊。”
“干什么?”
“买点解蛊的东西。”
翟山意眼眸微转:“陈束求你解蛊?”
前面两个字咬的明显更重。
宣止盈的脸色一下就变了,站起来盯着他。
“你又知道。”
翟山意一时失言,也不气短,面对着她勾了勾唇。
当然,要是不知道,他怎么把宣止盈送到陈束面前,让她一步步地靠近答案。
他淡淡道:“我不管你干什么,小寒那日不许出门。”
宣止盈攒了气:“凭什么?是因为我泄露了自己蛊师的身份吗?可明明是你先的,蛊师翟公子的亲妹妹怎么就不是蛊师了?”
翟山意没多解释,斜斜看了她一眼:“你要是敢出门,后果自负。”
说罢也不管她如何,径自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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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束送完宣止盈回府才往自己家走,等到家时,陈母已经快睡下。
他心绪难平,隔着窗把此事与她说了一遍。
没想到陈母并无多少喜色,反倒有些忧心。
“翟姑娘怎么会活蛊?”
陈束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笑意有些淡了。
“娘,你不高兴么?”
陈母:“我、我不是不高兴,只是束儿,这蛊怎么来的你再清楚不过了,你爹……”
“他不是我爹。”陈束冷冷纠正。
那种诅咒一个人去死的恨意再度浮现在他脸上,急剧而浓烈,在小小的院子中迅速蔓延,让人沉溺在黑色的海中。
陈母退让了,低低道:“雷占平……”
陈束:“就是他您才会中蛊,您不要忘记。”
陈母叹息一声。
其实有什么好计较的呢,不过是不知时辰地痛几场,人总归还活着,活着就好了。可陈束的恨意是为了她,她什么也不能说,就算一个摇头对他而言也是一场背叛。
“我记得的。你听我说,我担心的不是他,是你。”
“我?”
陈母道:“你想过么,翟姑娘殷勤帮忙为的是什么?”
人帮忙无外乎两种原因,心善行善,有利相图。
她与翟盈只不过见了一面,暂且不论她品行如何,尹朝众人那般惧怕蛊师,她为何说的这样痛快?
是真的不在意,还是留下的勾子?
窗外的人沉默了,半晌,传来一道声音,细听片刻,居然带着点怕羞的味道。
“尚勤鸣说她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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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地商队将货物搬到西坊出售,从长街起往尽头望去,琳琅满目,尽是奇珍巧器。
连年的战火没有斩断商队贸易的热情,反倒将本就稀少的外地货商品炒得价格更高,吸引各地的商队涌进繁华的姚京,做着一夜暴富的美梦。
陈束陪同宣止盈采买制作解药的原料,见她和货主商量好价格,抢先把银子付掉。
“劳烦翟姑娘费心,我已经很抱歉了,怎么能让你出银子。”
其实陈束想的是,他对翟姑娘无意,求她解毒已经是无奈之举,别多添纠缠了。
宣止盈没有出声,怔怔地看着他。
陈束以为她生气了,又忧心现在把关系撇的太干净,她会不会一不高兴就不给娘解蛊了,可若是等解完蛊再说,不就成过河拆桥了么。
宣止盈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有多言。
等到发觉买的东西越发贵重,他的钱袋子都快要空了时,陈束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她为什么不说话。
他只好把人拉过来,悄声道:“翟姑娘,我……钱没带够。”
宣止盈拍拍他的肩:“早让你不要那么客气,我哥哥答应出钱了。”
不然她昨晚为什么跟翟山意坦白,一文钱难倒一个好汉。
陈束还要再说什么,她宽慰道:“坦白跟你说,活了十几年的千足蛊我还真没见过,不一定能解,到时候若真没办法,怕你要白欢喜一场。”
陈束忙道:“你肯帮忙,我已经十分感激了。”
宣止盈笑着拍拍他的肩。
二人逛了许久,东西买的差不多。
路过一个摊主时,宣止盈忽然停住了脚步。
陈束往摊位上望去,整齐摆放的竹笼里有着各种毒虫,鳞片摩擦着竹片,发出毛骨悚然的摩擦声。
宣止盈说道:“这蜈蚣不错。”
蜈蚣的岁龄与体长相关,一年生约一寸,两年两寸,以此类推,摊主居然有两寸半的蜈蚣卖。
她顿时觉得捡了宝,蹲下来砍价。
摊主是外地人,操一口不大熟的官话,两个人连比带划,终于敲定价格,以二十两银子全部卖给她。
宣止盈爽快地付钱,提着竹篓与陈束回去。
她们刚走没多久,一对小孩拉着两个人跑过来。
“店家,方才我们问过的蜈蚣呢?”
摊主摆摆手:“卖给别人了。”
小月亮瞪大眼睛:“不是与你说了留给我们吗?怎么就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