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卒把宣止盈搬到值房,又下去喊白鬼。
白鬼蹲在床旁探脉,掰开她口唇扇风细闻,眸底闪过一丝暗光,随后转头焦急地看向赵寅:“大人,她伤的太重了。”
赵寅气的一脚踹过去,白鬼‘哎呀’大叫,按着腰跌坐一旁。
“你是干什么吃的!?人都要死了!”
白鬼低着头不敢说话,爬起来立侍在旁。
赵寅面染寒霜:“要是这么点事也干不好,你也不用活着了。”
白鬼羞愧难当,头垂得更低。
病重情急,赵寅强行号令狱卒将人就近送到医馆。
狱卒为难至极,真想给贪事的自己一巴掌,苦着脸道:“大人,您别为难小人了,没有手令就放人,上官会砍死小人的……”
赵寅一个巴掌挥过去,狱卒下半截话被打碎在嘴里。
赵寅已然急疯:“你算什么东西?她要是在死在牢里,你十条贱命都不够赔!”
狱卒捂着脸,只能听令。
可台狱距最近的医馆隔了足足一坊,赵寅无法,只能把人装上马车,三人挤在车厢中。
马夫被撇下,狱卒坐上车辕架马。
夜深人静,街无人迹,唯有踏马声接连不断,回响在长街窄巷中。
军巡铺的铺兵巡值,马车被拦了几次,赵寅越发急躁,说起话来也十分不客气。
复明嘉靠着车板,扫了眼结束怒喝的人。
“就算去医馆,她也不一定能活的了。”
那般诡烈的毒,要是常人早死了,她能活到现在也算是个奇迹。
赵寅头疼地要命:“是什么毒?”
舌尖的疼辣感好似并未消失,复明嘉在记忆中搜寻片刻,一无所获,推测道:“蛊毒吧。”
哪种蛊虫就弄不清了。
赵寅顿感不妙,难不成是那害死胡尚书的白丝?
扫过对面姿态慵懒的人,他转了转眼珠,换了种问法。
“公子,有没有可能人身上没有叮痕,但是中蛊了?”
复明嘉斜眸,摸着下巴想了想。
“有。”
“真的?”
赵寅喜色难掩:“快说!”
“只有嗜血蛊虫入体才会有叮痕,如果蛊虫的食物是其他东西,比如……”
复明嘉不怀好意地望过来,点了点他的头。
“你的脑子。”
赵寅脊背瞬间爬上一连串冷汗,猛地后仰,撞在了墙板上。
复明嘉欣赏着他慌乱地样子,哈哈大笑:“吃骨头也行,那就不会有叮痕了。”
仵作尸检上说过,白丝吸干了谷维的血肉,应该不属于后者。
赵寅干巴巴地赔笑,不再多话。
姚京有宵禁,医馆已经关门,檐下亮着两盏巨大的白皮灯笼,墨色的‘药’字印在青石板上,随风轻动。
狱卒勒住马,将复明嘉和赵寅请下车,用力拍打大门。
他的功夫出自台狱,敲门的本事一等一,震得人耳朵都要聋了。
不一会儿里面燃起一点光,有个伙计应了声。
狱卒大声道:“快开门,台狱重犯得了急病,若出事了拿你们是问!”
门一下就开了,披着外衣的伙计捧着烛台,往外照:“什么重犯?”
狱卒一指车上:“喊你家坐堂的大夫来,病的要死了。”
伙计匆忙进去,再出来后面跟了个须发尽白的老大夫。
他掀开帘子:“哎呀,怎么是个姑娘?”
赵寅恶声恶气:“别管是什么,快治!”
老大夫喊了声伙计,伙计会意地扛起宣止盈,把人背到布帘后的屋子中。
在一片寂静中,老大夫使出了看家本领,又是观色又是辨瞳,见到她衣衫下触目惊心的伤口时,他喃喃地说了声‘造孽’。
赵寅等不及:“看出什么了吗?”
老大夫放下她的手,说道:“外伤引起的高热,割掉腐肉再上药就行。”
“毒呢?”
老大夫叹息道:“她中毒多日,立时不会危及性命,反倒是一身伤,得处置后佐以清热解毒、行气活血的汤药。”
赵寅仍旧不放心,又追问一遍。
老大夫道:“不过她病热难解,老朽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那怎么行!周琼是他们刺向外敌的利剑,没了武器还怎么打?
赵寅大袖一挥:“本官不管,她若死了,你们仁安堂也不必再开了。”
老大夫也不是第一次听这话了,叹了口气,提笔开药后将药方给伙计,嘱咐他去熬药,又到后堂喊来孙女,替宣止盈清伤。
小姑娘豆蔻年纪,怯怯的,不敢与他们对视。
“这是我孙女,小萍。”
小萍怯怯地行了一礼。
复明嘉的视线落在她食指上的茧子,无声地露出了一抹笑容。
小萍被老大夫使了个眼神,点点头正要摘下床帏,忽然传来一声‘慢着’。
她僵住了身子,转过头来又是那副胆小的面容。
“大、大人……”
复明嘉往前走了一步,挑起抹戏谑的笑:“里头的是重犯,杀过许多人,就留她一个人在里头怎么能行。”
赵寅醒悟道:“说得对!万一周琼是装的,趁机跑了怎么办?先拿捆绳来,把人四肢绑住。”
不待老大夫开口,复明嘉又道:“不妥,绑住了也能挣脱。”
“那怎么办?”想不出好办法,赵寅又急了:“总不能不治吧?”
老大夫忙道:“那可不行,用不了半日人就没了。”
复明嘉瞅着小萍慢慢沉下去的眼眸,轻飘飘道:“简单,我与小萍姑娘一起留在里头,着病体应付不来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