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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止盈打开了房门,门页吱呀扭转,逢青卓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
他换下丝绸罗衫,只穿着寻常的浅绿色衣袍,圆领白边,很像书院的儒生。面前的人此刻收敛了平常的笑意,眸光平静,深深地望着她。
宣止盈与他一步之遥,却觉得她们隔着万里荒原。
“你……”
逢青卓先道:“让我进来吧。”
她顿了顿,让出路。
逢青卓无声地打量屋内的成对的浴桶、杯具、还有床上绣着彩蝶的被褥,视野中并无旁人。
“你怎么来了?”宣止盈将门栓住,转身问他。
他没有立即回答她,而是问:“陪你上来的人呢?”
宣止盈捞开坠下的流苏,露出床底的两个人:“下了迷药,不到明日午时醒不过来。你呢,不会真的来捉奸的吧?”
她带着些调笑,逢青卓以为自己应该不会笑,但奇怪地是,当他听见宣止盈的笑声时,一路上怀揣的惶恐、担忧,突然裂了道缝。
他也跟着笑了起来,不过眼睛带着悲伤。
“对不起……”
宣止盈踮脚抱住了他,像小时候很多次抱过的那样。
“谁告诉你的?”
“你太奇怪了,我不放心,就问燕将军过去几天的事,结合大管家听到有蛊师下蛊,猜到了三分……听说你不在王府,便有七分了。”
逢青卓将所有罪责揽到自己身上。
如果不是为了他,宣止盈依旧会是古茶村的祭司,受全村爱戴尊敬,而不是如今这般狼狈出逃,背井离乡。
而他最恨的就是,即使他是吴王孙,即使事情发生在他的属地王城,他都无法站在她身旁光明正大的保住她。
逢青卓慢慢地收紧手臂,却听见宣止盈倒吸了口凉气。
他赶忙放开她,见她胸口洇湿点点血痕,忙问:“你怎么受伤了!?”
逢青卓伸手去碰,被她闪身避开。
“没什么大事,人还活着。”宣止盈不想他继续纠缠受伤之事,叹气道:“知道你还来。”
她谁都没告诉,就是怕牵扯他们。
逢青卓明白她的意思,可他做不到。
她曾千万次救他于水火,他当以性命相报。
逢青卓把情绪藏在心里,只是勉强笑着说:“我想再见见你。”
宣止盈受不住他那种自愧的眼神,故意道:“怎么,我是娇滴滴的小姑娘吗?”
逢青卓笑了:“自然不是。”
他的阿盈是凌越雪山的鹰,在万里风雪中展翅翱翔。
逢青卓从腰间拿出令牌,宣止盈躲过去,却被他强硬地塞到手中。
她略有些火气:“我有法子出去。”
逢青卓将她的手连着掌心的令牌一起抓住,语气虽温柔,却带着一股不容拒绝:“你从我书房中翻找公孙续的奏折,是打算从河道离开吗?可是公孙续心思缜密,一旦被发现你无法解释,必然引起他们追捕,无异于给出逃增加难度。”
“还是听一听我的打算吧。”
宣止盈叹了口气:“你说。”
“马儿在后巷不远,马鞍旁的挎步中是急件文书。”
“今日黄昏时八百里加急报信越城遇袭,向王城请求援军,你身上带的是吴王给越城的回信,真正送信的人会在明日早晨被人发现在巷子中。”
他挑着要紧的尽量快地说:“若是古茶村有求,爷爷少不得装模作样,所以一定要快。出了城门往北走,风陵渡口有商船沿蓬江一路往东,宜川是商都忠心,有外邦商队来往,给老板塞点银子让他带你入尹。”
吴王出征时,他管理吴地大小政事,所得到的消息的确比她清晰很多。而且看他那副愧疚地恨不得死了的模样,受点罪说不定心里好受些。
于是她点头:“好,还有别的的吗?”
逢青卓望着她,唇微微张开,又说不出话来。最后他放开她的手,朝她轻轻却郑重承诺:“阿盈,我会去尹朝找你的。”
宣止盈当即道:“我可不想在尹朝大狱里看见你。”
“不会的。”
逢青卓笑着,轻拍她的肩,温柔道:“快走吧。”
宣止盈不放心地看了他两眼,最终掀开窗户,翻身跃下。
今夜没有月光,逢青卓很快的就看不到她了。
他其实刚刚想到一件事。
——今天是九月初十,原该是他们成亲的日子。
这一走,说不定就是永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