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码头却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
离昭站在原地,凝视着倒在地上的宁枝。
她的长发凌乱地散落,大半张脸被遮住,但依然能看到逐渐失去血色的嘴唇。
“枝枝!”林悦冲过来,小心翼翼地将宁枝抱起,“我们必须马上送她去医院!”她的声音里带着颤抖。
耳机里传来苏千机急促的声音:“120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这边集装箱太密集,你们先把枝枝送到主干道边等。”
离昭看着林悦怀中的宁枝,那张苍白的面容让他心头一阵刺痛。
良久,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轻声道:“你带姐姐去吧,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林悦转头,本想发火,却看见月光下少年的脸庞不知何时褪去了稚气,漆黑的眼眸里藏着千丝万缕的情绪。
“好。”她轻声应道,背起宁枝稳步离开了码头。
离昭站在原地,过了许久,看向断掉一只手的年轻工人,巨大的失血量已让他陷入休克。
旁人无法知道,在离昭眼中,这个人的胸口正在浮现一缕缕淡白的光点,光芒周围萦绕的死亡气息让离昭想起过往。
在那个永夜笼罩的世界里,死亡是如此平常。
从离昭记事起,暗世界就没有日月更替,没有四季轮回,有的只是永恒的黑暗。
天空永远被墨色笼罩,偶尔闪过不详的紫黑色光芒。
大地上生长着各种或是带毒或是带着尖刺的植物,它们在永夜中散发着幽幽的荧光,如同无数双觊觎着猎物的眼睛。
这里的一切都在诉说着弱肉强食的法则。
离昭的家族曾经是这片黑暗中最耀眼的存在。
作为神明的守护者,他们世代享有着超然的地位。但随着光明神的陨落,一切都改变了。
那些金色的光芒渐渐消散,家族的辉煌逐渐褪色。
到了离昭这一代,整个家族已经衰落得只剩下零星几人。
混沌虚空兽的成长需要光明碎片的滋养,但随着光明神的陨落,暗世界的光明越来越少。
当世界最后一缕金色消失时,他们便只能靠先辈死去后浮现的光明碎片获得成长。
“昭儿,”母亲的声音像一缕轻烟,带着说不尽的凄凉,“活着就要握住每一线生机。若有朝一日你能寻到光明碎片,哪怕要付出一切代价也要得到它。只有这样,你才能打破这副囚笼。”
那天母亲的眼神让年幼的离昭心碎。
那里面有太多说不出的情绪,有不甘,有无奈,更多的是对孩子的心疼。
他死死抓着母亲的衣袖,泪水打湿了母亲的衣衫:“不要去,求求你们不要去...”
但他们还是走了,消失在那片虚无的黑暗中,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远房亲戚把他带到当地一个大族做仆从。
那里的建筑巍峨而阴森,每一块砖石都透着冷漠。但至少,他还能活下去。
一开始,生活不算太糟。
少主是个天真烂漫的孩子,并不因为身份的差距而轻视他。他们常常一起在后院玩耍,那时的笑声是离昭记忆里为数不多的温暖。
但随着时间流逝,这份幼时的快乐也变得苦涩。
其他的小妖都在飞速成长,眨眼间已经褪去稚嫩。
唯独离昭,还是停留在少年的模样。时间仿佛在他身上按下了暂停键,让他永远困在这副孱弱的身躯里。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些曾经友善的目光变得尖锐。
最先开始的是几个比较调皮的小妖,他们会在无人的角落里用尖刺划伤离昭的皮肤,看着他疼得蜷缩成一团时哈哈大笑。
“看啊,他连伤口愈合都这么慢。”
“听说他父母是出任务时,被虚空吞噬了,说不定是嫌他太没用了,所以才丢下他跑了。”
少主站在不远处,眼神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起初,离昭还会反抗。但每一次的反抗都换来更残酷的惩罚。他被关在阴暗的地牢里,承受着各种妖术的折磨。
那些妖奴总能想出新的方式来折磨他,仿佛他的痛苦是最好的消遣。
“你说他会不会和他父母一样,出任务之后消失在虚空里啊?”
“别做梦了,他连参加任务的资格都没有。”
渐渐地,离昭学会了伪装。
他不再反抗,而是露出楚楚可怜的模样。他变得圆滑,变得畏缩,像一只被驯服的幼兽。
那些妖物很快就对他失去了兴趣。欺负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弱者,实在提不起他们的兴致。
但在离昭心中,每一句嘲讽,每一道伤痕,每一次折磨,都像一把尖刀,将他的心脏割得支离破碎。
他的笑容变成了一张精心雕琢的面具,他的示弱成了最坚固的铠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