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恒接过文牒看了好一会,冷哼一声,又问:“你那左眼又是怎么回事?”
“在下生来便是一双异瞳,左眼能看清人的元神真身,可分辨人、妖,这才破格进了缉妖司办案。”
“我知道你,一直听说过大理寺有一能人,会辨妖。没想到竟是……”
没想到竟是女的。舒慈心中替他将话补完。
杜月恒听罢手一松,放开玉莲。虽然面上仍是冷峻,却道:“抱歉,方才说你是妖。”
舒慈心下一惊。
她无父无母,从小因这异瞳,受尽了欺凌苛待,若不是进了缉妖司,如今不知在哪颠沛流离。早已习惯被人冷眼相待,被叫作妖怪、邪物。
却是从来没人同她说过道歉。
杜月恒坐回了座位上,又斟上了酒,摆摆手叫他们坐下。
玉莲不肯,仍是在一旁低低地抽泣。
“你们为何怀疑我?”杜月恒问。
“牡丹姐姐一直说,有一位公子要带她私奔!还不肯告诉我是谁!……一定是你,是你不肯带她走,还杀了她!”玉莲哭喊道。
杜月恒哭笑不得:“玉莲,你为何笃定这公子就是我?”
“这么多客人里面我看你最奇怪,竟与姐姐学读书写字!你一个世家公子,和我们歌妓学什么文化?!这客人之中就属你家世背景最显赫,所以姐姐不肯告诉我你的名字,就是怕得罪你!我看你肯定用了什么妖法,迷惑了姐姐,让她和你私奔……”
杜月恒越听越迷惑:“我是与牡丹姑娘学读书写字不错,但我同她学的是倭国的文字啊。”
“倭国文字?!”
玉莲与舒慈面面相觑。
“牡丹姑娘是倭国人?”舒慈问。
“牡丹的父亲是倭国人,母亲是唐人。”杜月恒也十分震惊,“她竟然没和你说过?”
三人齐齐陷入沉默。
舒慈见玉莲脸上怅然若失,又是要哭出声来,便出声安慰道:“玉莲,我想牡丹她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才没有告诉你。”又问杜月恒,“杜公子,你为何要和牡丹姑娘学倭国文字呢?”
杜月恒不答,反倒问玉莲,“你又说我会妖术,你问问你身边这位舒姑娘,她方才验过,我是人是妖?”
“是人,是人。”舒慈立马应道。
玉莲擦了擦眼泪,锲而不舍地瞪着杜月恒,“那你说!不是你,那还能是谁?”
杜月恒听了这话思索片刻,又仰头喝了一杯酒,不急着辩驳,转头问舒慈:“舒姑娘,还想请问牡丹姑娘如何遇害的?为何你如此相信玉莲的话,牡丹姑娘一定是和某位人物私奔?”
舒慈真想翻个白眼,这位公子气定神闲,长官似的问自己话,而自己理亏在前,不得不老老实实。
她将故事粉饰一通道:“那青龙寺佛堂有人曾见到牡丹姑娘,午夜时分,左顾右盼,似在等人。”
“那你刚刚验我的真身,应是怀疑这元凶是妖了?”
舒慈继续掐头去尾,“牡丹姑娘死状有异,不像常人所为。”
杜月恒一边把玩着酒杯,一边思忖道:“那青龙寺有一尊地藏菩萨,是二十年前天仁寺请工匠雕刻。佛像手执降魔印,竟有妖怪在佛堂作祟?那么它必是修为极高。”
这纨绔公子竟对佛学有了解,分析起来头头是道。舒慈不禁认真与他讨论起来:“不瞒您说,牡丹姑娘死后,那佛堂的佛像被人打碎了。”
“哦?”杜月恒怀疑道,“这佛堂还有其他人目睹牡丹姑娘被害?不然你怎么知道是她死后被打碎的?”
舒慈糊弄不下去了,便讲出了石妖机缘巧合下被雕成了佛像一事。
玉莲听得一惊一乍,那杜月恒却是哈哈大笑,“有趣!世间竟有如此奇事,妖成了佛,佛竟是妖。”又皱眉问道,“那这佛像肚子里的东西去哪了?”
“佛像肚子里的东西?”
“一般大师所刻佛像,会将高僧舍利、经书之类的宝物等纳入其中,供信徒瞻仰。青龙寺本是天仁寺的分寺,按理说佛像中应当有伏藏之物。”杜月恒解释道。
舒慈摇了摇头,既没在佛堂找到这些东西,也没听那石妖说起过。
“难道说杀害姐姐的人,还将这舍利之类的偷了去?”玉莲一脸茫然,猜测道。
三人又一次沉默。
杜月恒将壶里的最后一滴酒倒进酒杯,出声道,“不过,牡丹姑娘倒是真的与我提起过一个人。”
“谁?”其余二人异口同声。
“但我看你今日只能请玉莲邀我出来,想必你要见到这人也是极为困难。你手头现下又没有证据,想要继续查案肯定难上加难。”杜月恒盯着手中摇晃的酒杯,徐徐说道,“不过,你只要帮我一个小忙,我便带你去见他。”
说罢,他抬起眼睛,注视着舒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