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走出去,阖上房门,然后一步步走下楼梯,穿过门廊。
他推开被黄色胶带封死的公寓门——这次的声音稍微大了一些,租住在一楼和地下室的住户被吵醒,骂了两句后,又睡了过去。
白色的雨从天而降,建筑的表面满是雨水的痕迹,就好像被无数只蜗牛爬过留下的黏液。
男人在踏出公寓的瞬间被雨水浇透,他关上公寓楼的门,缓慢却坚定地朝街道的另一头走去。
落在他身上的雨水没有滑落下来,而是以一种极为诡异的方式,一点点渗入了他的皮肤当中。
咕叽,咕叽。
渐渐地,男人身上传出了奇怪的声音。
夜色褪去了。
劳拉很早就起来准备孩子带去上班的午餐,她的动作很小心,想让祁澜多睡一会儿,但实际上祁澜在她进门拿饭盒的时候就醒了。
为了不辜负对方的好意,他躺在床上装睡,等待闹钟把自己“叫醒”。
听着劳拉在过道里准备早餐和午餐的动静,祁澜的思绪回到了几年前还没进神渊的时候。
那时他刚被祁鸾捡回去不久,祁鸾嘴上说着把他当弟弟,实际上出去坑了人锅是必定往他身上甩的,一遇到事跑得比谁都快,以至于最开始的那几个月他挨揍的次数甚至比过去几年还要多,这还不算他因为故意给祁鸾找麻烦被暴力教育的次数。
比这更糟的是吃祁鸾做的饭,祁澜根本无法想象普普通通的食材怎么能被烹饪到让人一吃就上吐下泻的地步。在捏着鼻子吃了一个月后,一日三餐就全部被他接手了。很久以后他才偶然发现,祁鸾根本不是不会做饭,只是故意做了一个月的黑暗料理给他吃而已。
但如果不是祁鸾,他可能直到离开,也不会在贫民窟里有一个能够勉强称之为家的、不用担心在睡梦中被人杀死的地方吧。
闹钟的响声打断了祁澜的回忆,他取下那条有些褪色的红发绳,将凌乱的头发简单梳理后扎起,从床上坐了起来。
劳拉敲了敲房门,见他已经起床,有些惊讶:“早餐好了,午餐我还是给你放包里?”
“我自己来吧,您先去吃。”
祁澜接过餐盒放进公文包,然后从衣柜里翻出了那套防护服。
这是一种类似雨衣的衣服,款式接近正常服装,能直接套在衣裤外面,里面还包含类似头盔的全封闭面罩。可以预见,当这套服装全部穿戴好后,连一丝皮肤都不会露出来。
祁澜吃完早餐时,危机应对署的专车刚好停在公寓楼外。
他将公文包放进特制的物品袋里,打开和防护服放在一起的雨伞,走出了公寓。
一辆改装后的黑色越野车停靠在路边,车身用油漆喷印出了城市危机应对署几个显眼的白色大字和那个类似十字船锚的标志。
祁澜撑着伞向越野车快步走去。乳白色的雨滴不断击打在伞面,绝大部分的雨水顺着伞沿滑落,但还有一些黏附在一起,短短几步路的时间,祁澜就感到伞柄上传来的压力增大了不少。
车门在他靠近的瞬间打开,祁澜刚收伞坐进去,车门就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往回弹射关闭。
“不要脱防护服,把伞放到伞盒里,往里坐。”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驾驶座上传来。
祁澜在车门上看到了一个斜向放置的狭长铁盒,里面已经有一把伞。他将自己的伞塞进铁盒,朝另外两个被防护服裹得严严实实的人说了声抱歉,就往座椅中央挤了过去。
这辆越野车一共有三排座椅,副驾驶和前面一排都坐满了人,第三排在祁澜上车后也坐满了,车里的人就像沙丁鱼罐头一样紧紧地挤在座椅中间。
尽管车门的开关速度很快,其内侧还是不可避免地沾上了一些白色的水迹,驾驶员的提醒显然就是为了让他们远离这些落下的白雨。
在祁澜坐稳后,越野车的速度加快,穿过白色雨幕中的街道,径直向城市危机应对署开去。
一路上,祁澜没有看到一个行人。联排公寓门窗紧闭,除了偶尔开过的同样隶属于危机应对署的车辆,看不出一点属于城市的气息,只有一种扑面而来的死寂与萧索。
越野车直接开进了危机应对署内的一处室内停车场。祁澜跟着其他职员进入停车场后面的大型清洁室,初步清洁后,由专人协助脱去了沾着白雨的防护服。接着,他们进入第二个清洁室,接受清洁喷雾的二次清洁,然后被统一安排去洗澡更衣和进行认知检测。等到检测结果出来,他们才被允许离开。
这套流程繁琐复杂,雨天的危险可见一斑。
和祁澜同一批完成检测的人里有三个来自危机调查部的职员,祁澜将工作证取下,拎着公文包跟了上去。
雨天的接线任务必然会更加繁重,但安森·克里特本来就不是会认真工作的性子,少他一个人的影响应该不会太大。
穿过一条条走廊和过道,空气里渐渐浮现出一股刺鼻的味道,像是过量的清洁喷雾反复进行喷洒消毒后留下的。
他和对方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来到了一栋灰白的两层小楼。
这栋属于危机调查部的小楼不高,每一层的面积却比应急联络部要大得多。大厅十分宽敞,中央有一面电子屏幕,屏幕上是一张实时更新的巨幅地图,上面除了禁区范围,还详细地标记着各个地方发生的异常事件与危险等级。那些密密麻麻的标注点就像是虫子一样啃食着雾都还没有沦为灰色的区域。
“应急联络部的接线数据是被更新到这张地图上了么……”
祁澜在地图上找到了小男孩打来电话的伊灵顿社区,这个昨天还位于禁区边缘的地方已经变成了死气沉沉的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