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聚的日子总是短暂。

夜幕笼罩而下，盟主府多有催促，小石头也该回家了。

送他离开盟主府时，楼青云走在小石头身边，很低声地问他：“白师弟，父亲他...没有提到崇仰山庄少庄主的事情吗？”

崇仰山庄少主当众求亲的事早就传遍了寒牙堡，小石头怎会不知？

无奈碍于少堡主的身份，他一颗八卦的心生生憋到现在，没想到她居然主动提起。他清了清嗓子，压抑着一种隐秘的兴奋说道：“堡主把信交给我时，我听到了他与夜伯的谈话。他们一致认为，这件事虽然对寒牙堡时有好处，但还是应该由少堡主您自己来决定。少主，有关这件事...您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给堡主吗？”

楼青云面带愁容，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个小师弟脑袋瓜子里在期待些什么，只是摇头道：“你只需要帮我把信送到父亲手中便可。”

“少主放心好了。”

虽然不免些许失望，但小石头也并非那等不成规矩之人。更不必说离别近在眼前，此后奔腾而来的风浪实在说不准会把他们带去到怎样的命运之中了。

离盟主府的大门越是近，气氛越是沉重起来。

郭京玉双手环胸，护卫一般守在楼青云的另一边。

明若霄握着剑，沉默地走在小石头左手边。

月光下，四个人的影子不清不楚地映在地上。模模糊糊的样子，透着单薄。

谁都没有打破眼前的宁静，盟主府的人就守在不远处——扬善武堂的人，不被允许再往前走了。

“小石头，只能送到这了。”郭京玉停下脚步，双臂自然垂落身侧，那张俊脸半明半暗。

楼青云看着小石头，无声牵唇。

明若霄抱了抱拳：“白师兄，一路顺风！”

小石头勉强笑着，视线在他们身上划过：“少主、大师兄、若霄师妹，保重！我们会在寒牙堡等你们回家！”

三人目送他远去。

楼青云悄然红了眼眶，却没叫任何人注意。她一遍遍地在心里告诉自己：“会的，我们会回家的。”

*

于是太阳照常升起。

扬善武堂的第一场比试也到来了。

大约因着首次比试的缘故，武堂很是重视，不仅有鲍善成亲自主持，还有武林盟主殷孝承和几位长老观赛。

考虑到扬善武堂那么个地方要去容纳这些人，难免显得敷衍小器。所以本次比试最终择定的场所，仍是举办武林大会的那个校场。

一早，楼青云三人从东凹院去往校场时，没多久就被连碧派和飞鹰剑派一行人拦下。

楼青云抬眼看去，只见师玲珑有一搭没一搭晃着鞭子从他们身后走出，锐利的视线施舍般落到她的身上，像看见什么惹人生厌的东西：“楼青云，几日不见，你准备好了吗？”说着，她冷淡地瞥过郭京玉脸侧的淡去的鞭痕，嗤笑出声。

东凹院地势低，只有这一条上台阶的路。师玲珑站在最上一级的平地带人挡住去路，楼青云只能被迫停住，仰望着她。

师玲珑直面着太阳，微微眯了眯眼，更显睥睨之色。她纡尊降贵般走下台阶，站在楼青云一臂之外的地方，“你知道后来表兄找到我跟我说了些什么吗？”

郭京玉皱眉，想以未出鞘的飞墨剑开路，却被师玲珑身边的高子明同样以贴身武器戾鹰剑给挡了回去。

“楼青云你过来，离我近些，我好告诉你。”师玲珑笑起来，诱哄道。

楼青云不搭茬，眉眼渐渐染上冷意：“师少主，烦请让个路。”

师玲珑笑意渐深：“你过来，我说完这句话，就让你们过去。”

楼青云看着她，沉默一阵，提步走上两个台阶。

师玲珑满意看着这只落尽笼子的猎物，俯身凑到她的身侧，语调充满了恶意：“表兄跟我说啊，你——就是个贱人！”

说完，她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抡圆甩了楼青云一个清脆的耳光：“这个巴掌，今天我就还给你了。”

这一巴掌不可谓不用力。

楼青云被这力道带得偏过头去，嘴角流下一抹血迹。

明若霄见状，赶忙上前伸手扶托住她：“少主！”

郭京玉面色倏地一沉：“师玲珑！你简直可恶！”

他用飞墨剑的剑柄欲要还她一招，无奈高子明及时阻拦，使他错失最好的时机。

师玲珑眼见得了逞，极为迅速地撤退开来，好不得意地说道：“比试台上见咯！”她一面说，一面做了个挥手的手势，而后利落地转过身，迈着轻快的步伐，笑声不断传来。

向来负责为师玲珑“善后”的高子明警告地看了眼郭京玉后，以一种轻蔑的口气朝自己的对手明若霄说道：“若霄姑娘，我会手下留情的。”

语毕，他倒是自认风流潇洒，扬扬自得地带人散去。

郭京玉气得简直要炸，想上前讨个说法。

楼青云拦住他，沉声劝道：“京玉，为今之计，应当忍耐。”

郭京玉看着她红肿起来的右脸，咬牙道：“师姐！”

楼青云摇了摇头，擦去血迹：“我没事。”她重新迈起步伐：“走吧。”

...

不多时，武堂三十位弟子已然齐聚校场。

鲍善成点过名后，为求便宜，给他们安排了一个固定的比试顺序。总共十五对，楼青云、郭京玉与明若霄三人分别排在了第三、六、九的位置。

随后，鲍善成又将几位观赛长老逐个介绍。

楼青云的视线随着鲍善成移动，最终停留在那位叫做梁文英的女长老身上。

不知为何，她看着梁长老衣摆上的白色刺绣图案，竟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青云。”殷规尘的呼唤声使她回过了神。她看去，只见那玉冠束半发，白衣压金边，腰配长风剑的崇仰公子向她缓步而来。他温声继续说道：“青云，你毕竟从未正式拜师习武过，对于这场比试，千万别太较真了。”

“哎！我说殷少主，你能不能好好管管自己的妹妹啊！别叫她老是寻我师姐的麻烦成不？”郭京玉站在一旁抢白道。

因为师玲珑的缘故，他好不容易对殷规尘升起的几分好感又跌入了谷底。

楼青云见状，忙拉住他的胳膊，唯恐他继续牵扯下去：“京玉。”

郭京玉知道师姐的意思。

事实上，他未必不知道殷规尘夹在中间难做，可谁叫那个连碧派少主实在太气人？又谁叫殷规尘好死不死地天堂有路他不走？

郭京玉越想越不痛快，偏要呛声：“殷少主，这样的事如果你都处理不好，怎么好意思向我师姐求亲的？”

人在气头上，话比脑子快。

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后，郭京玉忙去看楼青云的神色，也自毁失言起来。

这厢，听了这话的殷规尘莫名看了眼郭京玉，神情也跟着有些怪异起来。末了，他又看向楼青云，见她脸色也不好看。细眼瞧去，这才发现那张白净右脸上竟是一片红肿。结合郭京玉的前言，他瞬间明白过来：“玲珑又找你麻烦了？她打你了？”

一面说着，他急得失了一贯的分寸，竟伸手想撩开她的头发察看她的伤势。然而，他的冲动没来及真正实施，楼青云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殷规尘一时无奈，收回摸了个空的手，只能讪讪吩咐鲁杉派人去将煮熟的鸡蛋和伤药取来：“青云，你放心，我会找机会再同她好好说道的。”

楼青云知道殷规尘绝非口不择言之人，所以对于师玲珑在自己耳边说的那些话，并没有当真。更重要的是，眼下的情况好像越发剪不断理还乱起来。她不由叹了口气，说道：“规尘，这是我与师玲珑的恩怨，你怎好插手？”

“青云...”殷规尘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楼青云打断了。

“规尘，我不要你去替我周旋。”她定定看着他，坚决道：“与之对应的，如果有一天我要杀了师玲珑，也绝不会因你而有所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