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他是一只不知名的小动物，在冬天来临时，它没来得及筑好自己的窝，满世界的风雪交织，像催命的利刃，刀刀冷入骨髓。

它被冻地不住哆嗦，却无处可去，冰天雪地里也没有任何哪怕一盏火苗可供他取暖，他团着自己的身体，紧紧地自己抱着自己，就像曾经的无数个冬天一样，或是能挨过去，又或是冻死在无人在意之处，变成一具小小的骸骨，永远埋在雪里。

可这一次，有什么温暖的东西靠过来，“它”比他大得多，却也和他一样笨笨的，没有在冬天之前筑好窝，只能在风雪中流浪。“它”甚至比他更笨，不知道它现在已经被冻得像个雪球，居然还靠近它，用自己的皮毛包裹住它，又用自己的体温暖它。

那它可不会客气，立马钻进傻大个的怀里，汲取“它”的温度。

“它”凑近它的脸，呼吸停留在它跟前，灼热到滚烫，陵澜觉得“它”可能是想舔舔它，但它是随便谁都可以舔的吗，而且好烫，于是一下就躲开了。

这么一躲，它感觉“它”明显地顿了顿，然后就慢慢退开了，没有任何不满，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即使被冻得迷迷糊糊，陵澜也忽然感觉到一点点抱歉，但“它”再没有那样靠近它。

“它”毕竟不是能一直燃烧的火焰，把自己的温度给了它，“它”的体温自然慢慢变低了。原本“它”或许可以熬过冬天，但有了它，就不一定了。可“它”始终没有放开它。

好傻。

陵澜不多的良心发作，冲它喵喵叫，但“它”也只是把它拢得更紧了一点，从没有片刻将它放开。

可它太虚弱，空荡荡的身躯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存活下去的能量，它的眼皮越来越沉，它看到一座桥，桥的对面是虚无，月亮升起，清凌凌地照过水面，它等着月光照到它的身上，带它走过那座桥。虽然，仍有一点不舍，可是想必没有人会舍不得他，他本来就不该活着……

在彻底闭上眼睛的前一刻，忽然有温暖的血液灌入到他的口中，带着磅礴的能量，拼命将他从桥边拽开，有个声音在叫他要醒来，不要死，不能死，还有人在等他……

叫喊的声音从激烈到虚弱，却从未停歇，就如同灌入他口中的血，就像是他把他所有的血都给了他。

是谁？

不知道过了多久，陵澜睁开了眼，眼前一片空茫，天地也无声，他又看不见听不见了，可他能感觉到，这是一片树林，他靠在树根上，依稀不知今夕何夕。

原本空荡荡的身体里忽然拥有了一股恒远悠长的灵力，满口都是血腥味，他咽了咽，发现那些灵力来自他不知何时喝下的血液。

喂了几乎全部的血，楚烬寒终于支撑不住，颓然倒下。他全身都是血，尤其是胸口，被割开一个大大的口。他脸色苍白，佩剑落在一边，昔日雪白无尘的剑刃滚入泥土，剑尖犹带着新鲜的血与肉，是他生生刺破自己胸膛，又毫不犹豫地拔出，以此来取心头血。

雪落下来，一片片盖住满地的血腥，又缓缓消融，混入大地，喂养出新的草芽。

陵澜看不见，他本不想让他察觉，可他实在已经没有力气，只能任由自己重重倒在他身上。

全身的血几乎都被他喂给了他，在倒下之时，他有点庆幸地想，还好……他是神魂之躯，所以他的心头血，才能救得回他。

陵澜醒来的时候，身上沉沉地压了一具身体，虽然不知道是谁，可那满满的血腥味，以及梦里的温暖，都让他知道，是这个人救了他。也只有他，仍然还陪着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要救他这样一个不值得的人。

可他好像快要死了。

陵澜拥住他，就像梦里有人对他说得那样，“喂，醒醒，不、不要、死……”许久没说话，他说得磕磕绊绊的，怀里的身躯却愈发冰凉，好像没有一丝体温。

那个在冰天雪地里也要给予他温暖的笨蛋，真的耗尽了自己的最后一点温度，最后一滴血，让他活下来，自己却要死去了。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傻瓜？

陵澜慌乱无措地抱着他，摸索着去探他的呼吸，已经没有一点气息。

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想要看清他的脸，可无论睁得再用力，他的眼前也依然只有空茫茫的一片，像是永生都走不出的黑暗隧道，有个人突然出现，却又这么快地离去，这么快，又只剩下他一个。

他茫然地抱着他，轻声问，“你死了吗？”可是，他还不知道他是谁。

有温热的液体从眼中流出，淌过脸颊，陵澜摸了摸自己的脸，原来他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