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枯叶之上,走过两步,看到枯叶之地,有一根粗壮的树根从未知之处蔓延而来。
他忽有所感,猝然回头。
也许从未有人看到过,巍峨圣洁的神树之底,竟会是这样可怖与阴森的模样。
一根又一根粗壮而狰狞的树根从地底伸长出来,犹如束缚的绳索,将一个红衣的少年困缚其中。
他的衣衫已经破碎,粗粝的树根仿佛吸血的虫豸,紧贴他没有血色的脆弱皮肤,犹如在吸吮着这具躯体的生命力。
它们不知已经攀附纠缠着他多久,也不知已经吸取了多少养分,原本灰褐的树干之上,甚至少许长出了些许的绿叶,树干之中也流淌着几许隐隐的血红,让他就像正在被无数毒蛇纠缠。
而被纠缠着的人,全身却已经灰败,奄奄一息,连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也已经紧紧闭上。他闭着眼,神情仿若有种初生般地无辜,像一只被捕获了的山间的鬼魅,极长而漆黑的发丝沿着破碎的躯体流泻而下,铺开满地,绸缎一般地交错在满地灰黑之中。
这是一个可怕的场景。他从未想过,不为人知的神树的另一面,竟然会是这样。
他足下如有千斤重,缓慢靠近被树根纠缠着的人,犹如踏过破碎的记忆,缓慢靠近他,每一步都让他心尖痛楚。
“师弟……”楚烬寒轻声叫他,没有回应。
他试着想斩断树根,但无论他怎么施为,神树的树根都纹丝不动,甚至有越收越紧的趋势。楚烬寒不敢再动,手心微颤地把陵澜眼前缭乱的头发轻轻拨开,叫了一声,“阿澜。”
回答他的依然是寂静。空气彻底安静下来,只有树根之中不知是血液或是树的枝叶缓慢流淌的声响。
楚烬寒静默半晌,最后尝试了一次,甚至来不及观察树根是否有反应,就力竭倒下。
神树的树根粗壮异常,犹如一具巨大的床榻,他倒在陵澜身侧。
悬崖之底望不见天,眼前的景象也越来越模糊,楚烬寒的意识渐渐模糊,看着身侧陵澜依然紧闭的脸。
不知为何,他的心底有种安宁之感。就像如果就这样与他一直长眠在此,也并未有什么不好。
他艰难地挪动手臂,将手指摩挲上陵澜的面颊,指腹触上满满的冰凉,仿佛他触摸的只是一具尸体。
可他知道,这不是尸体。他能感受到,这具身体里,依然流淌着生机。
明明在月神殿中,他与他的交集,并不算很多。更多的时候,都是他在他身后注视着他。注视着他对月神的想靠近又排斥,注视着他对谢轻随的肆意与放松。
他不知道,为什么从见到他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不自觉地想要看着他。
现在,他好像知道了。楚烬寒凝望着迷雾弥漫的天空,这一生的一切从脑海中匆匆掠过,分明是他真实经历的一切,在他坠崖醒来的那一刻开始,却变得模糊不堪,甚至让他分不清,这是不是一场别人强行灌输给他虚假灰白的梦。
在这恍惚虚假的灰白色之中,只有一抹鲜艳的红,既刺目,又不容忽视。
施法时剑刃划破的掌心流出一滴血液,落在缓慢缠绕的树根之上。树根像是被刺痛了一下,不知过了多久,稍稍松开一寸。
陵澜的眼皮轻轻颤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