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要关头,一纸折扇旋来,轻描淡写化解砸下来的灵元光球。
洁白扇面又飞回黑暗中。
桑明雅侧头瞧过去。
“诶,吓死人了。”话是这么说,来人却没有一点害怕意味。
幽幽密林,走出来一道长身鹤立的影子,以折扇挑开面前一节翠枝,“好大口气的妖怪。”
“哦,不对。”月光皎洁,衬得男子下半张脸如同白玉。
他踩着月光,颜色浅淡的唇角凝出一点笑意,锐利眼神如带精芒射来。
“是妖邪。”
折扇一合,盖棺定论。
邪者,怨鬼也。
比有血肉之躯的妖怪难缠多了。
这出手速度以及力量,简直令桑明雅错愕。
在她的认知里,父亲桑舟渡已是修仙界绝顶天才,三百岁步入元婴期。
但就目前所见评断,就算桑舟渡本尊到场,来和此人过招,也讨不到半点好。
来人一副道士装扮,头戴莲花银冠,衣摆缀着八卦图。
不知对方来意,桑明雅不敢卸下警惕。
衣上八卦图有些缭乱,只隐约有个形致,更像是人醉酒后狂舞在衣上。
白者清俊,黑者狂野。
清极,野极。
很难想象这样割裂的气质,竟会出自同一人身上。
桑明雅皱眉,与她在梦境中见过的方士倒有些神似。
但他们又是不同的。
方士面相瘦削,神色悲悯;
而眼前这人,清衣素袍,也难掩眉宇间自带妖冶艳色,像个邪道。
再者,这种打架敢带耳饰的男人,弱点明晃晃摆着,一般都是强得离谱,没人能近身。
桑明雅大致猜出来,他就是月弦口中能救场的大佬。
方离。
这名字不轻不重砸了一下。
传闻中才有的天级演算师。
演算师一脉,只有天道宗才能培养出来,弥足珍贵。
这一行机关算尽,太看天分,勤奋如泥牛入海,不起半点作用。
别说区区蝴蝶妖,就算小魔王临世,都能过上几招的存在。
机智如蝴蝶妖,当然毫不犹豫地逃了。
危机暂时解决。
谢知夜卸了力气,从她身上滑下去。
桑明雅猜想他应是良心发现,不愿欠她人情,才舍命护她。
谢知夜昏过去前还在吐血,眼神却自动定焦般,直直盯着她,一瞬也没分神给突然冒出来的方离。
好像要在临死前,记住这个害死他的女人。
方离没打算追蝴蝶妖。
他气定神闲,蹲在两人面前,伸出两根指:“追那只蝴蝶妖,还是救你旁边的小郎君?二选一哦。”
桑明雅坐直身子,正色道:“劳烦前辈搭救。”
比起杀蝴蝶妖,当然是救昏迷的谢知夜更重要。
方离溢出轻笑,像个会自己和自己打赌的顽劣少年:“我就知道。”
他也不废话,扇面一掀,失去知觉的谢知夜像片叶子似的被抬起,被摆成打坐姿势。
方离渡去灵力,护住黑衣少年心脉。
日光破云而出时,蝉鸣渐渐浅了。
桑明雅:“前辈,搭救之恩现下无以为报,日后若有机缘,必当登门拜谢。”
方离抬起眼皮看去,少女模样诚恳。
他被她这幅庄重样子逗笑了。
自己途径此地,发现四方城鬼雾遮天,又恰巧看见月弦的烟花弹,才随手施救。
根本不是为了什么来日报答。
可这样轻飘飘放过别人,他就不是方离了。
“小姑娘,我记下来了。需记住,没有机缘也得来亲自谢我。”
离去前,方离扫了一眼桑明雅染血的裙摆,眸底闪过一些异样神彩,似乎预知到什么。
强大的演算师,有预知过去未来的能力。
方离不准备干涉他人因果,也没有出言提醒。
于他而言,这次出手救人,已经是善心大发,比他过去二十年攒的阴德都多。
桑明雅看着那道身影走出很远,林子里才有懒洋洋的声音遥遥传来:“鲜血不要轻易示人,会招致血光之灾。”
没头没尾一句话,折扇一摇,潇洒得很有算命神棍意味。
八卦图背影消失。
桑明雅若有所思。
她只知道,姜弥和她一样,是至阴之体。
姜弥身负寒毒,血液有什么问题吗?
但这个问题一时半会也得不到答案。
倒不如先解决眼前难题。
就比如,怎么把昏迷的谢知夜拖回去?
算了。
知道小魔王暂时不会死,桑明雅也觉得疲累,干脆百无聊赖抱着他,等他醒过来。
谢知夜看着瘦,骨头还挺沉。
腿被完全压麻前,天色将明,晨露晞晞,怀中人醒了过来。
那双总是因警惕而泛着异样沉光的黑眸,怔忪盯着她。
桑明雅一脸惊喜:“你醒了?”
大爷终于可以从她腿上起来了。
桑明雅还以为他会疑心方离去哪了。
毕竟他现在是良心未泯的谢知夜。
结果小魔王不走寻常路,一言不发,抬手就掐住她下颌。
电光火石间,桑明雅脑中只剩下唯一念头:
他要灭口!
她赶紧捏住那只手,想拍开。
不像幻境中小女孩那样脆弱伶仃,轻易就能包裹住。现在被她握住的,是男人的手骨,特有的嶙峋感有些陌生。
被掐住半张脸,头往后仰,桑明雅说不出话,只能瞪大眼睛以示震惊。
吃痛让她情不自禁发出疑问:“嗯?”
刀修至真至纯,她并不知道,无意泄漏的语调滑而细柔,让此刻的她看起来那样惹人亲近。
谢知夜目光沉暗,晦气般撒手,松开了她。
解脱后,桑明雅揉着脸骂他:“你神经病啊!”
谢知夜难得没有反驳,臭着一张脸。
别说,小魔王身体恢复速度惊人。
刚才还一副病弱得要死的样子,现在已经站起来,走路比她还稳当迅速。
她只好快步追上。
见他一脸冷漠,桑明雅的好奇心战胜气愤,忍不住纳闷:“你不好奇是谁救了你吗?”
“与我何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