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明雅呼痛,心想小魔王是属狗的!
按住小女孩脑袋推开,她好不容易扯出手。
血珠渗出,瑰丽艳红,滴落衣上,开出点点红梅。
盯着小女孩顽劣的笑意,桑明雅心中生气,知道谢知夜果然又在诈她!
须臾之间,仿佛一室之内灭了蜡烛,天光遽然消散。
黑幕开始主宰世间。
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桑明雅下意识想抓住小女孩,却捞了个空。
“谢知夜?”
没人回答她。
很多杂乱无章的声音,老少皆有,铺天盖地朝桑明雅涌来。
“这孩子是修仙者的血脉,留着他吧。”
“他就是个不死的怪胎……”
“修仙者的血肉,吃了可愈百疾,长生不死!”
黑暗中,漫长的寂静。
一道男人的沉哑声响起:“修仙者的后代?”
桑明雅脊背发寒,仿佛听见那个要屠尽仙门的魔王,揽固住她的肩,在她耳后低语。
面前亮起一点光。
她眼前出现很多虚幻人影,都是过往的真实。
被围在当中的少年跪坐其间,他捂住半张染血的脸,抬起惨白的下颌,笑得像个恶鬼,“不。”
“我只想让所有人不得好死!”
他不是修仙者的后代,只是被人厌恶的邪魔。
对于母亲,谢知夜早就没有印象,只知道她被抛弃后,毅然跳入清荷镇唯一蜿蜒南去的乌水江。
画面一转,桑明雅又回到谢府。
小花园中,景色迅疾流淌而过,春夏秋冬不过指尖一隙。
青涩花苞,从桀然盛开到枯萎坠落,也只在眨眼间。
一只大黄狗从桑明雅面前跑过,夹着尾巴,淌涎的长嘴衔着什么东西,在花园四处刨坑掩埋。
桑明雅定睛看去。
人偶娃娃穿着鲜艳的衣服,被人打碎,又被黄狗叼走,分开掩埋在花园各处。
与此同时,桑明雅怀里的人偶消失了。
坏了!
谢知夜的梦境里开始下雨。
夜幕袭来,将要侵吞最后一丝天光。
桑明雅忽然明白什么,跑向黄狗待过的角落,颤抖着眼睫,用手指挖掘被埋进土里的破碎人偶。
大雨淋遍她全身,浊水顺着发丝滴落,她也全然顾不上。
赶快挖,在天黑前拼好人偶!
桑明雅终于明白谢知夜在梦境中的执念——他只想在天黑前,得到拼好的破碎人偶。
梦境正在坍塌。
梦境的主人开始虚弱,蝴蝶妖在最后关头强闯了进来,望着雨中狼狈的桑明雅,恍然大悟笑道:“你输了!原来他想带着你一起死啊!”
所以谢知夜拉着她逛街,耗费时间,做尽无聊的事。
却就是不肯把真实任务告诉她。
天黑之后,执念不破,小魔王会彻底失去记忆,成为这里的一草一木。
整个梦境都会成为蝴蝶妖的养分。
他们再也出不去了!
桑明雅无心搭理身后怪笑的蝴蝶妖,不顾渗血的指尖,疯狂刨土,寻找人偶最后差的头颅。
某种程度上,梦境中的人偶,就是谢知夜。
也许某一次死亡时,他穿着谢语宁亲手缝制的衣服,被分尸埋在不见天日的花园里。
看着桑明雅焦急寻找,小女孩出现在她身后,冷着俏生生的小脸提醒:“姐姐,我的生辰要过去了,你还没有把完整的人偶给我。”
桑明雅停止挖掘湿重的泥土,手指麻木肿胀。
她回身看着小女孩。
对啊,人偶的头,一直都在谢知夜那里。
小女孩眼底没有丝毫动容,安安静静,带着沉沉死气回望她。
“死心吧。”蝴蝶妖玩味地看着小女孩,“你不会给她的,对吧?”
它悬着一颗心,不安地询问。
小女孩不置可否,一言不发看着桑明雅。
这并不取决于他。
而从来都取决于她。
桑明雅蹲坐在地,没有管手上的污泥。
低眼,从储物符取出下雨前编好的花环,轻轻戴在小女孩头上。
这是她用花园里的花编的,每种花都有。
春夏秋冬四季,都在上面齐全了。
雨中花园开始大片枯萎。
桑明雅手中的花环,却带着一层符咒防护灵光。
即便暴雨天,只要桑明雅想,再娇弱的花在她手中,也会安然无恙。
扶正花环,确定它不会被风刮掉,桑明雅轻柔笑道:“好了,别闹了。姐姐已经满足你全部愿望,是不是该把人偶的头给我了?”
她语气和善,像在哄一个闹脾气的小孩子。
仿佛丝毫不觉得眼前的小女孩,恐怖又诡异。
蝴蝶妖打量着小女孩的神色,忽然大喊:“你这是在作弊!”
桑明雅没管蝴蝶妖。
谢知夜只低眼看着她。
雨淋湿了桑明雅的眉眼,那双少女的黑眸,也带上世俗之外的清冷感。平平静静,隔着雨幕,眼含笑意看他。
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只是暂时寄居小女孩的身体里,只能控制小女孩些许言行举止。
真正可以主宰小女孩意志的,是被困在谢府时、年少无依的他。
鬼使神差,谢知夜的灵魂被挤了出去,漂浮上空。
他站在另一个视角,冷眼看着小女孩将稚嫩双手,放在编织了整个四季的花环上。
桑明雅瞳孔骤缩:完了!
她绷紧心弦,以为小女孩要不屑一顾,把花环扔掉。
预料中的嘲讽场景没有出现。
小女孩面无表情,双手用力,摘下皇冠一般,将头颅连带花环,一起摘给了桑明雅。
最后一丝天光黯然,世界跌入沉寂。
不是鲜血、不是杀戮。
绿色灵力蕴养中,那颗血肉之躯的头颅,变成木头脑袋,补全躺在地上破碎的人偶。
桑明雅的笑意凝固在唇畔。
小女孩恶劣又顽皮,满嘴谎话,不讲道理。
可只要把花园的花送给小女孩。
他就愿意为你摘下头颅,放你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