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中旬,豆苗移栽进最后一分地里,罗杨可算是能松口气。
家里六亩地,为了养地,四亩都是种的豆子,秫米只种了一亩,剩下的一亩中之前种了半亩蒟蒻,还有半亩则留着之后种芦葫菘菜等。
这时候,之前收的麦子也全部晾晒收进粮仓中。
在他们这地方,麦子秋种春收,一亩好地平均可收麦子三石,薄的能收两石五斗。当然,就这收成还是尽心伺候的,要那种懒惰的,收成自然会更少。至于多的,那也有,但相差不会特别大。
像罗杨家今年,三亩好地三亩薄地,最后收了十六石三斗的麦子。
而这些,并不都是属于他们自家的。
因为还得交税。
当下,大启朝农税按十税一收,十六石三斗的麦子就需要交一石六斗三升的税,最后那剩下的十四石七斗左右的粮才是罗家人的。
他们家中六口人,除了桑姐儿,其他人饭量都不小,稍微敞开肚皮吃每人一天能吃两三升粮,按少的算,全家每天也得十升,也就是一斗。
换而言之,一石粮食只够他们吃十天。
十四石粮食,半年都支撑不下来。
而人活着,光有粮哪里够?针头线脑、柴米油盐等等东西样样都得有,而这些东西通通都需要钱买。
钱从哪里来?庄稼人只能卖粮。
所以家中这十四石粮看似足够,可实际上却依旧捉襟见肘。
罗杨跟秋杏商量着卖粮。
秋杏说:“也不知今年粮价多少。”
“得等收粮官下来才知晓。”罗杨算着时间,“去年也差不多是这段日子,县衙的官差就来村里收粮税,粮税收了没几日就收买粮食,那时候粮商也跟着多了。”
大启朝买卖粮食的不少,但大体上分两种。一种是官府收,主要是跟税收一起用来充盈国库的,毕竟朝廷给官员发俸禄、给赏赐时也需要粮食,或者再视情况卖一部分赚差价;有战事饥荒灾情等特殊情况时就用来应急,毕竟粮食是大事,有粮心不慌,不然容易出现动荡、引起乱子。另一种是粮商收,这就是单纯的做生意赚钱了。
总体而言,官府给的粮价低,但好处是当场点清银子,基本不会出现强买强卖的现象;粮商给的价钱高,但跟他们打交道麻烦,有时候会被哄骗,容易受气。
去年年岁差,因为洪灾好些地方都缺粮,粮商为了赚钱还专程到村里来收粮,态度也比往日好,因此罗父做主把粮卖给了粮商。
今年嘛……
当家做主的罗杨还没想好。
眼下,秋杏就说:“那相公不如再等两日,等收粮官把税收了后再看官价。”
罗杨垂眸一想,“成。”
不论如何,还是要先把税交了,这样才能安安心心安排之后的活计。
想到此处,罗杨就说:“先前三叔他们送了五升豆子过来,我去称五升麦子给他们还回去,顺便打听打听这事。”
秋杏没意见,“是该还回去,要我帮忙吗?”
麦子比豆子要值钱些,可秋杏拎得清没计较,罗杨自是欢喜。见他手里忙着拆冬日的棉衣,便伸手按住了他起身的动作,“我来就成,你忙你的。”
这事不难,秋杏也就顺势坐下,“那相公你来。”
罗杨应了声,起身去装了五升麦子。
在称量的时候,罗杨不可避免的想起了邓三毛。在他们最缺粮的时候,不仅仅是三叔家送了粮过来,邓三毛他们也给了,那黄面还拾掇的干净。
三叔家的粮还了,那邓三毛他们的呢?
要还粮,就得去那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