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也带着你跟我们姐妹们享受一把除夕饭的福。”申如月拍拍衣袖,表情恢复如常,笑着给了饶烨一个眼神。
“荣幸之至。”
其实午餐还是留了一手的,到了晚上才当真称得起满汉全席。
炖菜和卤味需要些时间才能完全做好入味,上午开始准备的自然来不及端上桌,而等这团火咕噜噜烧到中午却是正好。
一桌都是佳肴美宴,寒冬腊月里蔬菜少,又因这一家子全都学会了打猎的本事,满桌的大鱼大肉还不见少,那边的小青菜与大白菜倒是最先空盘的。
大言不惭地说,鸡鸭鹅都已经吃腻了,这顿年饭菜品和她们平时从不亏待自己的日常餐大差不离。
但同样的食材,换了种做法又完全不一样了。
更要紧的是她们平时都没机会喝酒,今日除夕,大过年的小酌两杯可不是正好。明日又没其他安排,哪怕喝到尽兴也不碍事。
和她表面的女侠范大相径庭的是,申如月其实很少有机会喝酒。平常家里管的严,母亲也以身作则,在外头暖身子也不会喝酒,所以她很少喝。
而邵家姐妹就如同她们快意自在的江湖人生了,酒量可谓深不见底。
但申如月显然不知道这些,谁让她俩一直客气又谦虚,都说只是小酌怡情,绝不贪杯。再加上她没怎么喝过酒,对这种会莫名勾人上瘾的东西非常好奇,自然很想知道,米糟酿的这点东西,到底有什么魔力?
她兴冲冲地摆出几个碗,排成一列,对邵世岚笑道:“好菜好肉少不了好酒,早听闻你前不久做了佳酿,今日正好得了机会,且分给姐妹们尝尝鲜!”
邵世岚笑着端起酒缸,那样大的酒缸,其中的分量也不小,这样一个女子却轻松而又平稳地举了起来。倒酒的动作更是极具美感,一点都没倒到外头去。
她先倒了三碗,最后又在饶烨面前的那碗顿了一下,有些揶揄地朝着申如月笑了一笑,“各位姐妹们可是都有了,这位公子能不能喝?”
“当然……?”申如月正在兴头上,被问了这样的问题,第一反应便是答应。后来才想到她也从未有过机会与阿叶共饮,倒还不能先一步替人应下来。
邵世岚笑着看了申如月一眼,又转过头去看回饶烨。
他今日穿着一身暗红的长袍,浅棕的束腰却又多了几分干练。还是比较新颖的款式,似乎应了过年的气氛,也显得比较喜庆。就连邵家姐妹也觉得他看起来比平时的脾气要好上许多。
饶烨伸手,又将碗往前推了推,勾唇笑道:“既然娘子和郎中都已松口,今日乘兴而来,方得良辰与各位共饮。”
“好!”邵世涵没读过太多书,却也偏偏喜欢听饶烨这般文绉绉的讲话。她以前的酒局都不见得这样文雅诗兴,一桌人凑到一起真就只为了酒肉,生怕抢不过似的抬箸便食,如今这个别样的年倒让她觉得附庸风雅。率先端起了酒碗,已经作势要和饶烨干上一杯。
申如月见状,也不甘落下,同时举了碗。悬在空中,就等着邵世岚一同干杯庆祝。
四盘酒碗映着跳动的烛火,屋外粼粼月光不算明亮,但今日白天是个大好的晴天,晚间月晕少,守得云开而又显得明媚了起来。
可惜不是个月圆之夜,但除夕迎新年也是顶好的日子了。下个月圆之日便是元宵佳节,亦不知他们还有没有机会再团聚于月夜下共饮。
思及此,欢乐的干杯声与朗朗笑声落到她耳里竟有些惆怅起来。申如月抬碗而饮,将表情藏于碗后。
直到邵世涵大笑一声:“我已经干了!这可是今晚的第一杯,都得干了哦!”
说着她又看向自家妹妹,笑道:“这么多年阿岚的酒量还是比不上姐姐我的,咱邵家就属你的酒量最差了。”
饶是邵世岚那样平和温静的性子,骨子里也是经不起激的,因着这句话,她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又将碗倒扣过来,似是证明,“都看好了,我已经干了,邵二小姐绝不是孬种!”
她俩乐呵呵地干着杯,喝酒不闹出些动静出来就仿佛不痛快似的。那边饶烨和申如月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
饶烨可以理解,即便是喝酒,也是轻抿着碗边,动作依然优雅克制,从不忘了礼节也绝不失态。喉结轻轻滑动,一碗酒便这样轻松地灌下去了,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邵家姐妹对视一眼,一脸了然。
这是碰到真高手了,纵然她们自诩女中豪杰,酒量不差,但这种喝酒跟喝水一样的还真比不了。
当四周渐渐安静,申如月的指尖都感觉有些发烫,心里也是毛毛的。不用想也知道,其他三个都在这儿等着她喝完了。
她眉头紧皱,喝得很是艰难,心中万分不解,酒这种东西,到底是谁说极品佳酿的?摆明了就是糊弄人!
到底是因为阿岚这缸酒酿的时间不够长,所以风味不够;还是因为今天的下酒菜其实不太对,大鱼大肉有些腻着了,所以败胃口;还是因为她刚刚莫名涌上来的感伤?
总之这杯酒她一口下去只感受到了辛辣,好好的流水像长了毛刺似的,真是剌喉咙。偏偏他们三个还喝得这样高兴,也不知到底是谁的舌头出了问题。
但此时此刻,就算这碗东西下了毒,她都必须很有气势很有骨气地干掉。
申如月躲在碗后终于龇牙咧嘴地喝完了这杯,而后轻轻舔了唇,豪迈地也同样喊出:“我也已经干了,阿月也绝不是孬种!”
听罢邵家姐妹已经笑作了一团,毕竟和她威武的语气之后是她生理性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小动作可骗不过她们,显然是被烈酒辣到后依然还在逞强。
这一幕自然也逃不过饶烨的眼睛,他亦是轻轻一笑。
申如月对上他的眼,明明心里应该会有装成功失败后的赧然才对,可这一刻却只觉得他的笑如春风般温柔。
她眨了眨眼,也忽然轻展笑颜,又朝他歪了歪头,吐舌头扮了个鬼脸。
恍然间,她好像懂了什么叫做酒不醉人人自醉。这暧昧的烛光实在让人迷离失幻,她以为自己还清醒着,实际已早早匿于其中,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