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店味道不错吧?”
杜桥衡放下汤勺,眼睛被辣意染得通红,他抽出一张纸,仔细擦拭完嘴唇再开始说话:“很好吃,阿姨很厉害。”
向早抿唇笑了笑,好像收获了一次对自己的莫大夸奖。
视线突然变得模糊,向早随手一抹,将落下的一缕碎发别至耳后,眼前却凭空出现了一个物品。
一枚米色蝴蝶结发卡只占据了人的手掌的一小块位置,却吸走了向早全部的目光。
“谢谢。”向早自然地接过东西,将它别到头发上,扭头看了眼被人擦拭得干净的玻璃窗,黝黑的发丝上有一抹淡淡的白,像是水中倒映的月亮。
一丝羞涩的粉在她的脸上绽开,柔软的发丝轻飘飘地贴上脸颊,热乎乎的汤还在冒着热气,朦胧的空气中夹杂着女性身上清淡的香水味,勾勒出杜桥衡一分热意。
他感受到自己的鼻尖开始冒出汗珠,整个人不自在地往后挪了一点位置,嘴里还不忘夸上一句:“你戴上很好看。”
向早被简短的一句话夸得心花怒放,她本想故作矜持地抿上一口水,装作不甚在意的模样,不曾想在开口的第一句就破了功:“我也这样觉得。”
臭美的样子一如既往。杜桥衡用汤匙搅着热汤,笑着点点头以表赞同。
吃完饭后,两个人先后从店里走出,打算原路返回,还未走出几步,店门口挂着的风铃再次短暂地响了一次。
杜桥衡双手插进口袋,忍着气温骤降所带来的不适问:“你要和阿姨再聊聊吗?”
“不用了。”向早耸耸肩,脸上带着一种轻快又怀念的笑,慢慢迈开了步子。
“为什么?”杜桥衡继续问。
“看到她过得好就可以了啊。毕竟这么久没回来,她忘了我还是记得我这都不意外。”向早内心极其豁达,早在进去之前她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有些事顺其自然就好。说不定下次我们再见到,她就会突然记起我,然后问我在哪上学在哪工作之类的话。”
没有起伏的声音引得杜桥衡忍不住去看她。现下风起得有些大,将向早的刘海吹得东倒西歪。
向早扒开黏在眼睑处的发丝,眨着眼睛回身看了一眼在白日略微黯淡的招牌。
不知道在晚上的时候,招牌灯亮起时还会不会是漂亮的粉红色?
“再走走?”
杜桥衡点点头,想着方才她的样子,嘴角微微勾起——看来下次得带两个发卡才行。
两个人漫无目的地在周遭逛了一圈,发现这里的商铺基本都换了样子,只余下几家纯靠手艺吃饭的老店。
中途,杜桥衡临时接了一个电话,是蒋佳云打来的,说是有事情要跟他谈谈。
向早零碎地听到了几句话,等人挂断电话后准备先送她回家时,向早善解人意地冲杜桥衡挥挥手,说:“就几步路而已,你先去吧。”
“那你到家记得给我发消息。”杜桥衡不放心地叮嘱,抬头看着向早的脸色微变,下意识眯起眼眸。
他虽然面无表情,但心里已经开始思索起自己的话有哪些不对劲的地方。
还没等他想明白,向早就轻声应道:“好,你也是。”
朋友之间都会这样,无需多想。
太阳照得人懒洋洋的,向早走在街上,突然感觉身体一阵疲乏,困意上头使得她想赶紧到家好好睡上一觉。
好不容易紧赶慢赶走到了小区楼下,不曾想在等电梯的时候会遇见她。
赵与摸了摸手中的钥匙,目露惊奇地看了看向早的身后,语气也带了丝不确定的味道:“桥衡没跟你一起回来啊?”
向早闻言皱了皱眉,罕见地流露出一点攻击性:“他跟我回来干嘛?这又不是他家,我们也不是连体婴。”
“什么他家你家的,你们后面要是结了婚,就不分什么两家人了。”
这话说得向早内心顿时火冒三丈,偏偏两人现在是在电梯里,不太方便吵架,干脆眼不见心不烦,低头玩起了手机。
防盗门“嘎吱”一声,钥匙也在半空中发出了彼此碰撞的声响。向早毫不在意地往自己房间走去,准备美美睡上一觉。
赵与最看不惯向早这副懒懒散散的样子,有时候跟她说话也不见她回应几句,于是气不打一处来,开始挑刺道:“上次我去你表哥的婚宴吃饭,那个新娘子看着可好看了,你什么时候也能穿上婚纱给我和你爸看看?”
“我现在这样就很好。”向早回身平淡地注视着赵与,眼睛里不见一丝情绪起伏。
“就你现在这个凌乱的头发还好看?”赵与不赞同地撇撇嘴,“你做你那个拍照的工作也这么久了,什么时候能去找份正经工作啊?”
如火柴被人丢进了干草堆,向早的胸腔燃起一团烈火,方才围绕在她身上的困意刹那间烟消云散,她的肩膀控制不住地剧烈起伏起来。
“我的工作有什么不正经?还很自由,我喜欢这份工作!”
“不稳定啊。我和你爸原先就跟你商量过了,要你一毕业就去当个老师或者做个公务员也好,你一个中文系的一毕业跑去当什么……”
赵与半天没想起来向早现在的这个职业叫什么名称,话也就卡在了中间。
向早不是不知道家里人对她所做的决定有多反对,可她还是去做了,这么多年所做的唯一一件出格事被纠错到了现在,她忽然觉得有些累了。
“我搞不懂你为什么一直在说结婚的事情?”向早的语气低迷,说一句好似耗尽了她自身全部的力气。
“你都快30了,我朋友家的孩子全都已经结婚了,我每次和她们聊天被人问起这事,我都不好意思说。”
赵与满脸遗憾。事实上她担心以向早的性格,估计会很晚才会找个对象,到时候生孩子有的她苦头吃。趁自己还能动,至少还能帮她带几年孩子,她就可以多轻松一些。
“妈,你知道我为什么还留在进林吗?”
向早的提问让赵与一愣,于是她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疲惫感卷走了人的一切心力,向早感觉到自己的眼眶干涩,此刻却也流不出一滴眼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