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端月的眼神不知何时变得悲悯,他知道她的痛苦,知道她的挣扎,或许曾经他也有这样的时刻,甚至此刻他可能也在受着同样的煎熬。
章涟忽然觉得自己在这一瞬间成长了一些,她掀起衣摆很不雅地擦了两把脸,成为陷入这件事后第一个露出笑脸的人,“我现在就去做我能做的!我走啦!”
说完后就跑向前几间牢房,但跑到一半她发现嬴熵没有跟上来,而是站在原地狠狠地瞪着李端月。
在她担心嬴熵会和李端月吵起来的时候,嬴熵却回过头默默地跟了上来。
明风在等待着“命令”,他很少有这样被动的时候,他习惯自己掌握主动权,但是看着眼前挺拔的身影,平凡的一张脸在地下室昏暗的烛火里忽明忽暗,对方也回视了他,似乎依然温和的眼睛却隐晦的表达着不容置疑。
他拍了拍明风的肩,给明风上了一层空间屏障,“明师弟,做好心理准备。”然后等了一息才带着明风进入了那间有血池的石室。
明风没有让李端月失望,他看到眼前的场景只是肩膀微微颤了一下就镇静下来,李端月给了他一个手掌大的小琉璃盒,“明师弟,把这里的尸体捞出来检查,至于如何处理没有异常的尸体……看你。那个元婴期的邪修不是火灵根,所以虽然他是元婴期但一次只能摧毁一个宿体上的灵绦,他每三天才会拿一个被寄生者做实验然后烧毁灵绦和尸体,这里的尸体都没做过灵绦的宿体,是他杀来制造怨魂的,所以大概率没有灵绦。但任何一点灵绦泄露出去都是灾难,所以还是要检查,这个空间盒给你,灵绦在宿体死亡或者离开宿体后半天左右就会进入休眠,再一次碰到活体才会慢慢苏醒,这个时候的灵绦无孔不入,没有伤口的人也会被不知不觉寄生,虽然我给你上了空间屏障,但还是要小心再小心,一旦发现,立刻打开盒子对准灵绦,盒子装入灵绦之后千万不要二次打开,直接传讯给我。”
“放心。”休眠后苏醒的灵绦比寄生在宿体中的更危险,明风知道李端月交给自己这个任务是因为相信自己,而且这个任务……也需要一颗强大的心脏,章师妹和嬴师弟估计连待在这间房间都难以忍受,检查尸体……
但他更明白李端月自己要去做什么,“师兄,被寄生者粗略估计也有三四百人,你打算自己一个人杀尽吗?”
李端月笑了起来,好像一瞬又变回了那个温和随性大大咧咧的纨绔子弟,只是满池血光映在他的脸上,让他细微的痛苦和自我放逐被放大了无数倍,他再一次轻拍了拍明风的肩,“我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就算错了,我也早已大错特错,身上的罪孽多一条两条还是几百条又有什么区别呢,到了该我偿罪的那一日,就让我在青天白日里开肠破肚披发裸.体挂在绞架上吧。”
说着便离开了,独留在石室的明风不再让自己思考下去,他不能让痛苦和混乱的思维使自己失去行动起来的勇气,他抛弃自己向来引以为傲的头脑,仿若被麻痹一般用灵力将一块块残破的尸体从血水中捞出检查。
李端月来到盛灵淳面前,两人无声地对视几秒,盛灵淳上前两步捧住他的脸,一双璨金的眼眸里跳动着鲜红的火光,“我们没有做错,我们要把这种恶心的东西全部消灭,它一定会给天地带来更大的灾难,我们必须坚定。”
李端月把脸靠在他的手上,微微一笑,“嗯,那要仰赖盛小爷啦,我的火焰一天只能摧毁十七个宿体上的灵绦,多一个都不行,而且事后要恢复两天。”
盛灵淳扬起骄傲的笑,伸出一只手比了个七,“交给小爷吧,小爷一天至少能烧七十个。”
李端月跟着盛灵淳笑,可一颗心却像越发被一层层灰色的毒雾笼罩,那些毒雾升自他心底的一块积尸地,里面密密麻麻堆叠着死在他手下的人变成的尸体,有罪大恶极之人,也有无辜枉死之辈。
他突然想念那个人的怀抱,可能只有罪孽深重之人才能理解彼此的心跳。
可他又很快把这个念头赶跑,这样怯懦和退缩的征兆不能出现他身上,想依赖一个已死之人更是荒谬不已。
他回神,和盛灵淳一起来到最后面的一间牢房,这间牢房里游荡的人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腐烂发臭的皮肉,所剩无几的头发,濒临脱落的眼珠,他们已经完全死去了,不论生前有怎样的故事,此时他们已经对世界毫无知觉——这就是“走尸”。
毫无知觉和思维的走尸没有被再一次杀死的必要,李端月率先动手,带着一点梅粉色的奇异火焰点燃其中一具走尸,随着李端月不断往火焰中加注灵力,走尸中的灵绦疯狂扭动着往外逃窜,使这“人”好像每一个毛孔都被黑色的细丝占领了,恶心不已。
“一定要保证灵力最浓的始终是火焰的最外围,灵绦是不可能被瞬间摧毁的,所以往中心加灵力不着急,反而是外围一旦失守就会给灵绦逃窜的可能。”
盛灵淳点头,他一挥手,三具走尸被点燃,璀璨的金色火焰无比耀眼,但却凶悍地同时压制着三个宿体上的灵绦。
两人都专注地控制着火焰,凡人之躯的尸体几息便被焚为灰烬,剩下大团大团黑色的细丝在火焰里扭动挣扎,发出诡异刺耳的尖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