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热轧拿大叔一家相处得很好,和他的女儿雅若成了好朋友。雅若和我年纪相当,可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与师父共同操练神兽大军之余,我就待在雅若的蒙古包里,和她一起照顾两个孩子。
这天吃过晚饭之后,我向热轧拿一家告辞。我利落上马,热轧拿大叔又叫住我,递上一碗马奶酒,说:“入冬了,骑马冷,喝了这碗酒再走。”
我对他一笑,端起碗一饮而尽,将碗递回给他,抖缰绳、夹马肚,绝尘而去。
我们的营包距离热轧拿的不远,以我的速度,天黑之前应该能回到我和师父的蒙古包。驰骋了一会儿,我吁住马儿,让它慢慢走,欣赏草原上的落日。肚子里的一碗马奶酒在燃烧,头顶上的夕阳像倒在我身上的赤血,茫茫草原深处藏着神秘的召唤,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里的豪情都油然而生。
夕阳彻底落入草际线下方,我才从如醉如痴中惊觉:草原上的夜晚到来了。温度陡然降低,我将袍子的风帽拉上,伏低身子,又催马快走。马儿撒开蹄子狂奔了两三里,突然哀声而鸣,前蹄直立起来。我以为它误踏了草坑伤了蹄子,下马仔细检查,并没有,又重新上马催促,它却反复踌躇,颈子上的肌肉绷得僵硬,似乎非常紧张。
我满肚子不解,满心里急躁。夜越来越深了,星星越来越稠,像钻石布满黑丝绒。可这会儿我哪有心情来欣赏,谁都知道草原上的白天属于人类,而夜晚属于其他的动物,人类,暗夜来临时唯一的归宿就是蒙古包。
一阵硬冷的风扑面而来,带来不熟悉的膻臭味。我突然想起猎人曾对我说过的话,心里一紧,急忙长大了眼睛,留神观察周围。
果然!在不远不近的草丛中,我看到了几束令我头皮发麻的绿光——是狼!它们狡猾得不像动物,居然懂得以半包抄的攻势躲在草丛里,伺机偷袭。还好我的马儿早于我发现了它们,否则下场就是像猎人说的那样:它们会分头攻击马儿和我,我在还没闹明白发生什么的时候已经被掏出了肠子。
怎么办?我尽量告诉自己冷静,牵着马缰转了个圈,想数清到底有多少敌人。常识告诉我不乐观,狼是群居动物,常常结队出猎。这个夜晚对我来说,至少将是一个残酷的夜晚,也可能是我人生的最后一个夜晚。
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奇怪的是,并不乱,反而心静如水。好像生命到了最后一刻,彻悟也自然到来。我打算放手一搏,然后,听天命。但如今的我也是草原好儿女,绝不会束手就死,就算死,我也要战斗到最后一滴血再死。
狼群知道我发现了它们,纷纷从原先趴伏的地方站直了身体。草原狼的个头特别高大,大约有未成年的小牛大小,双腿矫健,刀条脸阴气逼人。这时候,头狼发出一声嚎叫,划破夜空,我知道这是战斗的号角,一手往身侧抽出宝剑,另一手拉住缰绳,用靴子上的马刺用力磕了一下,对马儿说:“跑!快跑!”
马儿似乎听懂了我的话,用尽全力奔跑起来,狼群紧跟在我们后面。“嗖”地一声,一阵腥臭扑来,一只肉爪搭在我肩上,我头也不回地挥剑斩落,一只母狼随着一声哀嚎身首异处。还有的狼聪明地去咬马蹄,我用这段时间来学到的马术在马上纵横,左右斩杀。
饶是如此,终于渐渐力有不逮。这头狼颇有战术,前面的只是试探的小兵,此刻看出我挥剑的速度和马儿奔跑的速度都降了下来,才又一声嚎叫,指令狼群发动总攻。瞬时间有五六只狼分别扑向我和马儿,我索性松开脚蹬,抓住马鬃,用轻功在马上运剑如风,可狼群前赴后继,一只狼被甩下,立刻又另一只跳起,片刻之后,我和马儿都挂了彩,马儿边哀嘶边继续奔跑着,速度越来越慢,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停下。
我的小腿和右肩各伤了一处,肩膀上的这道抓痕尤其深,皮开肉绽。我换用左手拿剑,但觉得宝剑越来越重,越来越举不动了。我心知大限将近,不想被那腥臭的牙齿咬死,决意用最后一丝力气抹脖自尽。
宝剑横在脖子上,我拍拍马儿的脖子说:“对你不住,黄泉路上再见。”脑海里闪过阿爹阿娘阿哥和师父,眼泪不知不觉淌了满脸;又想起为了我而坠入无尽混沌的小石头,此刻还不知道是在怎样的境地里煎熬,早知如此,又何必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