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儿听说,师父在这泰山之上,身份极尊。彼时同师父上山之时,也见众泰山弟子对师父好生尊敬。小石头的师父崔文子,不是在我们来的第二天早上,就让他送东西来了吗?可见对师父也敬爱得很——师父,您能不能帮帮小石头,去找他师父崔文子说一声,让他教小石头武功?”
师父听到“崔文子”的名字,脸色一禀,问:“你常说去找朋友玩,这朋友,说的就是崔文子门下的小石头吗?”
“正是。上回他来送东西,又替我们挑了水,我们就成了朋友。只是小石头命苦得很,上了泰山足四年,他师父除了让他挑水,什么也不教给他,真是岂有此理?师父,您就帮帮他,好不好?”
师父却摇头:“门派之事,兹事体大,怎好随意插手?”
“师父!”我有些急了:“徒儿年纪虽小,世情也是懂一点的。即便同为一门,师父常有偏爱的,有不偏爱的。小石头初看不讨人好,可他心地好,只要为他争取到一个机会,他师父了解他以后,会喜欢他的!”
师父啐我一口,笑道:“说你不懂吧,又确实懂一点儿;说你懂吧,又似通非通得紧——他师父若不了解他,怎会收他为徒?你当这入门大事,是草率来得的吗?崔文子那人我知道,虽然毛病不少,却不是个藏私之人。他这样安排,想必定有他的深意。”
“可小石头今年都十八岁了,再不学功夫就老了!”
“你和我谈老吗?十八岁又算什么老了?”师父这下子啼笑皆非。
“师父师父!”我说不过去了,扭股糖似的扭在师父身上,又枕到她腿上,问:“师父,我听小石头说,那碧霞祠,原是为师父您建的?”
师父点点头:“我昔日上泰山之时,此处还无一人居住。即便老子到来,也是后来之事了。他来此之后,与我各占山顶南北两麓,无极花不喜阳光,因此我选了北麓。此后他创立道教,声势渐大,在南麓建起两宫三观;为表对我的敬意,又修建了碧霞祠,邀我去住,只是我从未去过。”
“如此说来,师父的身份辈分,确实尊之又尊,今日这泰山之上,无人可及啊!”我赞叹:“说起来,连那闭关的张陵张仙人,都要唤您一声师姑;小石头的师父崔文子,更是要叫您一声师祖奶奶!”
师父伸手,轻轻拍了一下我枕在她膝盖上的脸蛋儿,说:“这些所谓辈分,不过是个虚名。你小孩儿一个,莫管这些事。有些事情,如今若对你说,你应该也能懂得。只是事关他人,师父不便同你说了。你只记住,这山上两宫三观,升元观和龙泉观的人,你尽可随意走动;其他太清宫、会真宫、青帝观的人,你还是尽量避开为好。连那小石头,你最好也和他远些。”
我还想再为小石头的事纠缠师父,可见她已经闭目归神,一副谈话到此结束的模样,也只好独自悻悻走开。
我虽被师父拒绝了,可要帮小石头的心却并没有就此打住。要知我从小是阿哥的“小扇穗儿”,跟在阿哥身边见他做人,深知人活着,重的就是一个朋友,就是为了一个“义”字。况且我如今欠了小石头的“情”,自然更要拿一个“义”字去还他。
这一夜我在床上躺到三更天,听了听隔壁的师父没有动静,悄悄起身换了一身夜行衣。我打算夜探青帝观,去瞧一瞧那酒仙癫医崔文子的真容。若瞧着是个好相与的,我就和他好好聊一聊,唤醒他的良知;若瞧着是个不好想与的呢,我就四处寻寻,有没有什么武功秘籍葵花宝典啥的,偷一本来给小石头。
我之所以做这个夜探计划,是有底气的。早先在家的时候,阿哥教我寒枝剑法和轻功,我剑法学得不好,于轻功倒是颇有天赋。到了师父这儿,她擅长的是轻功和医术,几回提出教我草药学,我都敷衍拖拉,只管将留香功的心法向她讨教个透,前些日子跟着小石头上山下山之时,来回苦练。到了今天,我的轻功虽比不上师父,可在这泰山之上,能追的上我的人,应该不超过一只手。
此刻我沿山路而行,遇到有矮树的地方,就跃起走半空中。树叶间有入睡的鸟儿被我惊醒,展翅飞在我身边,夜风向后,我向前,心情清越,如水银泄地。远远地望见太平顶为标,两宫三观以两仪四象之势矗立在夜色中,我心知太平顶下东边那座便是青帝观,就提一口气往那儿去。
跃上观门,果见院中放着一口水缸,直径足有七八尺,想来里面一日日堆积的都是小石头的血汗。我“哼”地一声,正欲自半空中跃下,突然听见院内有人喊道:“什么人?!”
是我大意了,这青帝观自然有巡夜的人。那发现了我的道士已经跃上墙头,直追而来,我赶紧转身疾跑,运起师父教的“上善若水”轻功心法,他又哪里追得上?几个纵跃之间,就听见身后只余他不甘的叫声,渐渐远了。
我又在暗处埋伏了半柱香工夫,才重新找了个偏僻的角落翻进青帝观。这一回我更加小心,专选那树影墙根下走,正琢磨着哪一间是崔文子的卧房,冷不丁被不知什么绊了一下。
“哎哟!”我踉跄的同时,忍不住失口发出了一声惊呼,又急忙用手捂住嘴巴,回头去看绊倒我的东西,这才发现:那居然是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