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明确地想去做一件事,虽然危险,虽然不舍,但阿爹阿娘真的忍心锁住他吗?
果然,阿爹也被阿哥的这番话打动了,沉吟了一会儿之后,说:“此事今日先不议了,待我想想再说。”
阿娘说:“不用想!我说什么也不会同意!”
夜里,我来到阿哥的房门口,见里面的灯还未熄,便轻轻敲门。
阿哥在房里问:“谁?”
“是我,小英。”
阿哥让我进去,他用软枕靠在床上坐着。我见状连忙过去想扶他躺下,阿哥摆手:“不妨事,躺久了反而抻得疼。”
我坐在他床前的胡椅上,忧虑地问:“阿哥,你真的要去从军?”
阿哥却一笑,说:“阿哥不是去从军,而是去从心。”
“从心?”
“是。从我本心。浑浑噩噩,兜兜转转,阿哥都要找不到自己的心了。”阿哥凄然一笑,让我想起五年前他立府之日。那一日,我第一次见到项扶苏;那一日,阿哥意气风发,万千阳光集于一身。
再看看如今靠在床上,浑身是伤,身心俱疲的阿哥,我不由得悲从中来。
我说:“阿哥,我懂的。只是,去边关打仗,多么危险,别说阿爹阿娘,我和二姐也放不下心。”
阿哥叹了口气,突然转了话题:“小英,你还记得甄氏姐弟吗?”
“甄姐姐和甄真?自然记得。”
“甄小姐已经成亲了。”
“啊?你怎么知道?”我问阿哥。
“前几个月,甄小姐有封书信给我,寄到小秦府,长戈替我带到蚕室。”
“甄姐姐嫁给谁了?”我好奇地问。当初,甄姐姐分明有意于阿哥,却突然拔脚离开,我到现在都好生奇怪。
“钱塘郡内一个早先提亲被她拒绝过的大户人家。而甄真——”阿哥说到这里,语气有些惆怅。我突然想起阿哥曾经说过,甄氏姐弟中,甄真才是令他心伤的那一个。
我有些小心地开口:“阿哥,当初……是甄真弃了你,突然走的?”
阿哥苦笑摇头:“你错了。甄真一直是勇敢的那个,懦弱的,是你的阿哥。你可记得你教茶归来,我们在邯郸城外客栈的那一天?是在那一天,甄真才点醒我,我到底想要的是什么。他这一点,我才知道,我竟是虚度了二十五年。只是……”
“只是什么?”我说:“阿哥,你和甄真,想要有名分自然千难万难,不过若只是想一辈子做个伴,两情相悦,又有何难?”
阿哥惨然摇头:“小英,你和甄真到底同样年纪小,想事情都一样简单。”
“又能有多复杂呢?你就将甄真接来此处,你们是称兄道弟也好,双宿双飞也罢,别人怎么说,又管他干吗?”
“怎能不管?我秦晏殊活到今日,虽无甚建树,做人不差,朋友不少,谁不敬我是个七尺男儿。这事若被他人知晓,简直难以想象……再者说,我是秦氏长子,即便我无所谓自己的名声,阿爹阿娘的呢?况且又夹了他的姐姐在里面,谁承想这孽缘竟如此深重,重重折磨,真是造化弄人。”
“甄姐姐到底为什么突然离开?”我问。
“是我让她离开的。我已经耽误了甄真,怎能错上加错,再耽误一个人的青春?那晚,我将事情向她挑明了,让她带甄真离开,她没有片刻犹豫就同意了。只是,甄真临走之时,那眼神,我总也忘不了……”
阿哥说到这里,又是凄然一笑,眼中已经蒙上了泪痕:“如今你知道了,你阿哥在旁人的眼里,不过是一个无情无义、毫无担当之人。”
阿哥说:“我意已决,待过几日伤势稍愈,便去东瓯国找到甄真,我欠他一句道歉。然后北上去寻找卫青大人的队伍。我秦晏殊此生就算能再活一日,也绝不再混沌苟且,活一日便要有一日的亮堂。”
“阿哥!”我被阿哥的话深深打动,一时间也不知是该赞许还是规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