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州抱着布瑞德,静静坐在崖底。
布瑞德如往常那般仰躺在宋云州的怀里,露出白软的肚皮,用爪子碰了碰宋云州的手指,晃荡着尾巴专注地等他摸。
宋云州温柔一笑,微抬起手臂,将布瑞德的脑袋抬高,俯身和它顶了顶额头,依着它的意思缓缓地按揉肚皮。
宋云州突然平静得几乎称得上诡异,小菠在一边看得心惊胆战。
它想飞过去劝解,思虑再三后还是没有上前打扰,将最后的时间留给宋云州和布瑞德自己度过。
崖底静悄悄的,只有潺潺水声持续不断地奏响。
宋云州哪都没去,就留在了原地,他心底隐隐渴盼着蛇群再次出现,这回他就不会再试图逃开了。
但任何东西都没有再出现。
隐匿在暗处的危险仿佛已经看穿了他们被厄运笼罩的前路,根本不屑再来与他们为难。
宋云州一下又一下地摸着布瑞德,目光一寸寸抚过它圆圆的耳朵、琥珀色的双眼、粉嫩的鼻头、长长的白色胡须,还有它纯白的小胸膛、掺杂黑花纹的柔软肚皮,四只毛乎乎的小爪子和肉粉色的弹软爪垫,背部温暖明艳的黄黑色皮毛,最后是一条蓬松纤长的毛尾巴。
宋云州一一看过,努力将布瑞德每一根毛毛的模样都烙印在心里。
他怕余生很长,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忘记了他的虎崽的模样。
无人真正经历过宋云州的人生,自然也就无法理解他对布瑞德的过分执着。
宋云州的童年在祖父母泄愤的责打与辱骂声中飞逝,等到稍微长大一些,他再也忍受不了,带着满身伤痕孤身跑出大山,鼓起勇气逃到了远方素未谋面的父亲身边。
他本以为开启了崭新的生活,却在父亲一次醉酒后得知,他不久前经历的一次意外是父亲故意制造,想要杀他骗保,而早已改嫁的母亲在得知此事时选择默不作声。
之后是数年的流浪漂泊与挣扎自救。
宋云州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有人恶意毕露,有人带着目的接近,有人追求等价交换。
他在人潮中沉浮,却从未见过爱的模样。
宋云州曾经喜欢毛茸茸,不过只是因为它们的可爱外表,直到遇见布瑞德,他才恍然明白,原来大家喜欢养小猫小狗,是因为这是用最低廉的付出就能得到的最珍贵的信赖与爱。
虽然布瑞德只是一只不会说话、也无法完全理解他意思的虎崽,但那又怎样?
它是宋云州看重的虎崽,是他深爱着的布瑞德。
在林间遇险时,宋云州其实根本没想到布瑞德会救他,他本以为它只会威胁性地叫两声,然后被吓跑。
却没想到,第一次有另一条生命甘愿付出所有去救他。
无条件,无目的,就只是爱他。
宋云州期盼渴求却从未拥有过这样的爱,也就难以释怀这种爱真正发生在他身上时感受到的震撼。
所以他拼尽全力想要留住这份爱,愿意冒一切风险救回布瑞德,哪怕是抵上他自己的性命。
宋云州是伤痕累累的拾荒者,终于在满地的砂砾乱石中捡拾到唯一一颗莹润珍珠,还不等他将其捧在掌心细细呵护,就要眼睁睁看着这颗珍珠碎作尘埃。
宋云州从未有一刻如现在这般渴望获得力量,他无法抑制地设想,如果他也能拥有强大的魔法,是不是就能护住他的虎崽了?
宋云州释然地冲布瑞德笑了笑,抬手揉了揉它手感极佳的毛脑袋,而后将它的头轻轻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布瑞德听得到宋云州的心跳,动了动耳朵,也听到了宋云州亲在它耳尖时说出的话。
“布瑞德,我永远爱你。”
宋云州用力抱紧了布瑞德,这时才流下的眼泪滚落在它的毛毛上。
血线完全消失,时间到了。
布瑞德的身体开始抽搐,脚爪踢蹬上宋云州的手臂,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嗷嗷叫声。
感受着怀中颤抖的身躯,宋云州的心痛到无以复加,碎成了一地血沫。
他僵硬地保持着一个姿势,目光无目的地紧盯着夜色中的某一点,无望地等待布瑞德彻底平静的那刻。
但出乎宋云州意料的是,过了一小会儿,布瑞德还在挣扎,而且挣扎得愈发强烈,他也没有感觉到有血液流出。
宋云州觉察出不对,立刻低头看去,却见布瑞德安然无恙,正用前爪扒拉着他的衣服想要坐起来。
宋云州一惊,还以为是他疯了看到的幻觉,马上用衣袖擦去遮挡视线的泪水,托起布瑞德看它脖颈。
血线确实完全消失了,而他怀里的布瑞德温温软软,也不是作伪。
只有一种可能——
烈金斯真的救了布瑞德。
并且烈金斯也没有杀他。
宋云州想不通烈金斯为什么要怎么做,但只要布瑞德没事,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宋云州不由破涕为笑,烈金斯的性格还真别扭,帮了他还要装作没帮的样子,和他开了这么大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