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袤的大漠上,一轮红日西斜于连绵起伏的沙丘尽头,将残阳染成浓重而压抑的血色。
一骑如离弦的箭绝尘而来,马蹄扬起漫天飞沙。由远及近,渐渐地……由无尽荒漠中一个渺小的黑点,缓缓放大至占据整个视野。
“驾!”
那马背上的二人,正是逃命中的韩成毅与夏川。或者,更确切地说,是被通缉中的莫玄尘和萨真。
韩成毅手握缰绳策着马,怀里紧紧拥着行动不便的夏川。
原来他们二人自昭阳的地道逃出皇宫后,外头的局势已经大乱。谁能料到就在当日朝堂之上,左丞相莫正严被弹劾以通敌卖国之罪,证据确凿,元帝大怒,下旨将其收押大牢,全府上下百余人无一幸免。
韩成毅与夏川由于一早便被萨乌悄悄送入了宫,这才免于此难,但通缉的布告已经张贴在各个显眼的角落。但这皇城显然不是久留之地,他二人便一番乔装混出了城门,随后在不远的驿站偷了匹马,朝着边关一路疾驰。
“驾!”韩成毅大喝一声,催马扬鞭,
或许是赶了太久了路,或许是背上两人的承重超出负荷,那疾驰中的马儿忽然前脚一软,狠狠栽了跟头。
这危险来得太过突然,猝不及防地,两人便从马背上滚落了下去。韩成毅揽着夏川的腰,下坠之时无意识地垫在了他身下,就像是一种本能。
松散滚烫的沙丘缓冲了这股力道,使得韩成毅与夏川不至于直接扭断了脖子。但即使如此,情况仍然不容乐观,尤其是夏川……这一路的颠簸本就令他饱受折磨,如今这么狠狠一摔,他的肚子仿佛被刀子给搅烂了似的,痛得脸色惨白,嘴唇咬得血迹斑斑。
“你怎么样?”韩成毅扶他问。
夏川蜷缩着身体,断断续续地吸着气,额头直冒冷汗。
他用力地抓住韩成毅的手臂,指甲几乎陷进了对方的肉里,“我……好像不行了,这个孩子,”他从嗓子里艰难地挤出声音,“估计活不成了。”
韩成毅没说话,只是低头静静地看着夏川,风沙迷住了他的眼,稍稍模糊了他的视野。
“你别管我了,先跑吧,”因为缺水,他的嗓子如拉风箱一样破哑,“越远越好……能救一个……是一个。”
再后来,夏川生生疼得晕了过去。
而等到他再次醒来的时候,面前一片黑暗,唯有那堆熊熊燃烧的篝火,温暖而又热烈。
肚子已经没那么疼了,他起身看了一眼四周……这是个背风坡的沙丘,略有些潮湿,几乎没有飞扬沙尘,他的身下是一大块柔软的虎皮。不远处,坐在篝火前的男人一半的侧脸隐没在黑暗中,骨节分明的手握着一柄剑,剑上居然串着个外焦里嫩的羊腿。
有那么一瞬间,夏川以为是自己饿出了幻觉。
“吃么?”韩成毅把那只烤羊腿递了过去,淡淡地问道。
夏川咽了口唾沫,“你……哪儿来的?”他狐疑地问道。
“从一个路过的商队那里打劫来的。”
“什么?”夏川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你是不是疯了!”
韩成毅像是没听到他的话,晃了晃手里的羊腿,“不吃我扔了。”
夏川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什么处境?你还去打劫?你是生怕那些追兵找不到我们么?”
“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做?”
“跑啊!”夏川吼道,“就算是打劫,也应该劫匹快马逃命啊!”
韩成毅不说话了,良久,才盯着摇曳的火光低声说:
“你当时快死了。”
他还说,“那是个药材商。”
篝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为空寂萧冷的大漠驱散了一丝冷意。
夏川似乎对韩成毅的话始料未及。
他垂下眸,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略显慌乱地把手放在自己安好的肚子上,“这个孩子的命真大……希望他能活下来。”
韩成毅笑了笑,冷静得近乎残忍,“能活下来,就不会成为那玩意儿了。”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死寂,
“我们还有多久?”夏川问。
韩成毅道,“不到半个时辰。”
“……来不及了。”
夏川眺望着广袤的大漠,心渐渐下沉,“我之前答应萨乌……会好好保护这两人的身体。”
“现在看来,可能要食言了。”
韩成毅事不关己道,“我可没答应。”
“不过我很好奇,”他抬起右手,腕间的龙纹玉镯渗透了淡淡的白,“既然那大祭司已经找回了这两人的魂魄,为什么不直接让他们回到自己的身体里,非得继续拖着我们?”
夏川一怔,“这是当然的吧。”
韩成毅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因为,如果是他们两个的话,一定不会走……”顿了顿,夏川又道,“一定会死。”
韩成毅想明白过来,勾唇讽笑,“所以才让我们替他俩逃命?算盘打得不错。”说完,又不解道,“那他为什么不一起走?”
“不知道,但他总有他的理由……也许是为了什么人。”夏川摇了摇头,猜测道。
“啧,明明已经自身难保了,”韩成毅勾唇讽笑,紧接着,又突然说,“你和他很像。”
夏川看了眼他,“你是说长相?”
韩成毅摇头,“不只是长相,你们的性格,思维方式……都很像。”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个不怎么让人愉快的形容,“一样的优柔寡断、妇人之仁。”
“你对我很有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