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梦叠着另一个梦。
雨水不绝,冗长喧嚣。
皲裂的天空中浮动着半明半暗的光,大雨倾倒在古铜色的大地上,列车在死亡的国度疾驰,轨道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尖啸的风声萦绕在耳边,她跳下车,沿着铁轨快速奔跑,雨水混着血水吸进肺里,铁锈味充斥整个鼻腔,她发出恐惧的喘息声,源源不断扑上来的黑影转眼血肉横飞。
快跑!
再快一点!
来不及了!
---轰!!
澎湃如海潮的火焰从前方席卷而来,瞬间将她卷入,没有任何转圜。
火舌舔舐着一切,大雨浇在火焰上顷刻间蒸腾出白色的水汽,火焰的盛宴,世界在熔化,灵魂在熔化,眼前看不到任何东西,全是火。
画面又跳转。
不知道什么时候,坚硬冰冷的东西插入心脏,她居然奇异地感觉到舒适。
片刻舒缓之后,疼痛跗骨而来,她发出痛苦的惨叫声。
是她发出的声音吗?
惨叫声和其他什么不知名的韵律和在一起,让听见的人毛骨悚然。
太痛了,她挣扎着跪在地上,全身抽搐,剜心之痛,她想大声骂人。
谁又站在她前面?
时间突然放慢几百倍,连绵的雨珠几乎悬停在空中,只留下一幅画。
画中色块斑驳扭曲,大雨和火焰周旋对峙,蒸腾的热浪如毒蛇,缠绕穿过胸腔,一切都在静止。
肩膀被小心扶起,额头贴在那人的颈窝,触觉神经尽职传递着他的体温,他为什么要颤抖?他握刀的手紧紧抱住她,他居然在颤抖。
如果在后背的蝴蝶骨上画一个十字,那他的手就放在十字的中心,很像拥抱的姿势。
颤抖的手,像握住丢失的心脏。
也许在害怕吧,她想说话:
“不要害怕啊。”
咕噜着喉咙,费力地想一张开嘴,黏腻的血液就迫不及待地涌出,连同心房里身体里所有的滚烫的鲜血都争先恐后弃她而去。
“不要害怕……”她只能对自己说,“不要害怕,不要悲伤。”
是死亡啊。
她快要死了,血都要流干了,去他娘的狗屎屠龙大业,如果手能动,就该比个中指!
那人的怀抱里生命的温度值得眷恋,她却只能徒然地瞪大眼睛,等待灵魂缓缓滑向深渊。
恍惚中,视野里,那双的永不熄灭的黄金瞳突然清晰起来。
还是大雨。
雨落到眼睛里了。
耳边谁在哼唱《莱茵黄金的魔力》
"或许是不知梦的缘故,流离之人追逐幻影。"
命运女神说,丑陋的侏儒阿尔贝里希,你注定要失去幸福。
【但是不要害怕,亲爱的,死亡只是终会醒来的长眠,在黑暗中跋涉是有意义的,好梦一场,一场好梦。】
………………
敲打键盘的声音清脆悦耳,逐渐清晰。
奚唐猛地睁眼,从梦魇中挣脱出来。
病房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白色棉布被子,床边坐着一个男人,敲着电脑,穿白色衬衫,阳光照进来。
世界像是透明的,一切都模模糊糊。
死过一次的人会一辈子困在噩梦里面吗?
她不知道这个问题能问谁。
她脑子还停留在纷乱的梦里,有些恍惚。
"哦哈哟,你醒了啊?"一头白毛的青年窜到她眼前,朝那个敲电脑的人喊:"大眼儿,她醒了!"
最后伸出手在她面前比了两根手指:"医生说你醒了应该就没生命危险了,头晕是正常现象,这是几?"
他突如其来冒出头,张扬的白发,清俊的脸,光洁的脖子。
还有点恍惚的奚唐差点没控制住自己肌肉记忆作祟下意识想扭断他脖子的手,深呼吸克制了一下。
他在说什么?
没听清他叽里咕噜干什么,奚唐看了眼他举着的手,缓一下,眨眼,
"耶?"
“耶?”方士谦举着手,嘴角抽动,不会傻了吧这人。
她没管白毛看智障的眼神。关注自己,左脚打着石膏,右边大腿包扎过,肩膀是好的,额头也缠了圈绷带,她伸出没输液手想碰一下脑袋,发现手上缠了两圈绷带。
"咦?"
昨天没看见手伤了呀,而且身上其他的伤也好了很多。
"别摸伤口。"
是被白毛喊大眼儿的男人在说话。
也是她刚醒看见的白衬衫男人,他听见声音已经起身朝病床走,还抬手示意她别碰头,补充到:
“医生叫我们看着点你,别让你碰头。"
"病例单上说你中度脑震荡……左小腿桡骨骨折、脊柱错位……”
有点逆光,奚唐听他讲话,眯眼,等他走进,好像是昨天那个撑伞下车的人。
一张年轻端正的脸,有一只眼睛明显大一点,很符合外号。
"我是王杰希。"
外号大眼儿的男人看她盯着自己不说话,做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
奚唐点点头。
停车救人的就是这个人,看起来很年轻,且有礼貌。
她又转头看向白毛。
方士谦坐旁边,听着王杰希自我介绍,又被她对自己伤势漫不经心的态度震惊,见人姑娘转头看自己,坐直了点,
"……我叫方士谦。"
忍不住吐槽,怎么感觉像领导视察,王杰希带队迎接领导,而他方士谦是旁边端茶递水的秘书。
然后方士谦就知道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