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四野。
一缕晨光穿过窗帘缝隙,射到凌衣脸上。
他费力地睁开半只眼睛,仍有些迷糊,瞳孔失焦,视线不清……缓了很久才回过神,彻底清醒。
又做噩梦了。
十分混乱的噩梦。
最初梦回那间黑暗冰冷的监狱,他在一道银灰色的长廊上不停狂奔,不知道狂奔了多久,气喘吁吁地跑进铁门内,甄平安被绑在电椅上。
电椅已经启动了。
甄平安四肢发颤,生不如死,低垂的头却缓缓仰起,唇角带着一丝癫狂的笑意。整个梦境开始震动,画面逐渐扭曲,那张被火烧伤的脸慢慢变成了燕绝的脸。
他感到不太对劲的笑容,出现在燕绝的脸上,却是极其天经地义,理所当然。仿佛下一秒对方就会在濒死的剧痛和预见赌赢了的兴奋之中哈哈大笑,刺耳无比——
但没有。
梦境倏忽转换。他又回到了冰面上,手里握着镰刀,再一次切下了燕绝的脑袋,一瞬不瞬地盯着那颗头颅滚进海底,万劫不复。
然后梦到他自己跳下处刑台,耳旁风声呼啸,像是比赛冲刺时观众的呐喊。
再睁开眼,他以为梦醒了,面前却是白雪皑皑,灰色的街道上行人匆匆,身旁的垃圾桶散发出恶臭。
甄平安单膝下跪,将他抱进了怀里。
现在……
他总算彻底醒了。
甄平安还没有。
那张脸依旧安静地睡在梦中。
凌衣端详了一阵那张脸,缓缓松了口气,被冷汗浸透的身体终于开始发热。
他在想什么?
竟然因为几个相似的神情,几句无厘头的话就产生那种可笑的猜想……长生塔千千万万个人,有两个人性格类似,很奇怪吗?
况且燕绝也出身底层,无父无母。同样的生长环境,就更容易孕育出相似的性格作风了。
燕绝已经死了。
甄平安就是甄平安。
小猫在床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轻轻一跃,跳上窗沿。
卧室在二楼,窗外有一棵树,挡住了大部分视线,只漏出左下角,依稀可见砖红围墙上爬满了花藤,开着紫色的花朵。
小猫低头咬住窗栓,提起来,顶开玻璃窗,跳到树上,灵活下树。
虽然没有猫教过凌衣,凌衣最初也不习惯用小猫的壳走路,但他很善于操纵身体。
格斗,剑术,匕首,射术……月魑教他的东西,从来不会教第二次。
狗还在狗屋里睡觉,鸡棚里歌声嘹亮。
清晨的院落寒凉寂静。
凌衣没多逗留,直奔围墙。
墙上的花朵形似蔷薇,凌寒盛放,是漂亮的蓝紫色。小猫瞄好位置,跳到藤子上,咬了一朵下来。
这是墙上开得最好的一朵,比小猫脑袋还要大。凌衣叼着它,视线都被遮掉了大半。
他凭着记忆爬上树,跳回屋内。可惜小猫的爪子抓不住窗,不能再把窗关起来。凌衣试了几次,差点掉出窗外,只好无奈放弃,紧紧拉上窗帘。
晨光透过薄薄的橙布照进房间,泛着夕晖的暖意。
小猫悄悄跳回原位置,在枕头边放下花朵,再次蜷成一团。
一点都不想被这笨蛋发现花时的反应惊醒。
小猫换了个姿势背对对方,将脑袋埋进前爪。
本想再睡一会,鸡鸣吵得睡不着。虽然一点都不想管甄平安的反应,但本能还是极其敏锐地捕捉到身后呼吸微滞。
他醒了。
不知道为什么,小猫四肢有点发紧,下意识想跳到床底去。
这笨蛋肯定要纳闷半天花哪来的……
并没有。
仅仅是几秒后,两根手指轻轻落到小猫脑门上,掠过耳朵。软乎乎的耳朵尖弹了下。有点痒。
凌衣本能想挠一下,但现在动的话,对方就知道他醒了……!!
犹豫的当儿,一股温热气息又呼到了耳朵尖上。不等凌衣反应,耳根处被亲了一口。
猫石化了。
被!摸!就!够!烦!了!!
无需犹豫,他扭头就是一口。但石化时间过长,慢了一拍,让对方躲掉了。
“吵醒你了吗?”讨厌鬼笑嘻嘻道:“抱歉哦小猫咪,我不是故意的。”
凌衣没觉得他是故意的。
但看到这个神情,他百分百确定了——这个贱人就是故意的!!
甚至很可能是知道普通的摸摸猫会继续装睡,所以直接上嘴!
恶心!!下作!!
猫叼着花跳到窗上,松开嘴。花掉下去,裂了一地。
甄平安将猫抱进怀里,仍是笑:“小心点啊乖乖,摔死了怎么办?”
你才会摔死呢!
猫照着他的脸挠了两爪子,可惜被这厮灵巧闪避。凌衣反口一咬。
……等等。
这触感是……
僵硬了一秒后,猫喵喵叫唤四爪乱蹬,一秒也不能多待似的挣脱怀抱。
甄平安捂着胸口,佯装疼痛,一脸“我伤得很重你要对我负责”的道德绑架感。
猫又喵了两句骂他不要脸,跳出窗外,以最快的速度窜下树。
早饭。
腊肠粥,萝卜干,凌衣没有一点胃口。
甄平安千方百计哄他吃,他看在小鱼干的面子上,勉强配着鱼干喝了两口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