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封为夫人之后,一切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除开不用干一些侍女要做的活。每日都有享用不完的华服美食,然而对于迟月而言,这种无需完成任务、无需与人拼杀的日子,反而让她感到无比乏味。
闲着无事可做之时,她就懒懒地躺在窗边,目光游离于窗外的飞鸟与云朵。
一旁的侍女以为她在思念故国,便寻着方的给她讲一些有趣的志怪故事。那些故事其实没什么稀奇之处,但侍女一门心思想要哄她高兴的行为却让迟月颇感兴趣。
侍女哄她开心,可以换来金银赏赐。她替玄机阁做事,能得到的回报也仅仅只是勉强活下去。
这么看来,实在有些不公平。
话又说回来,这个世道,本就没有公平可言。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生存而挣扎,谁又能真正掌控命运?
迟月悠悠地叹了口气,她完全可以背叛玄机阁转而效忠于魏国,去赌他会不会成为一统天下的豪杰,颠覆这个人间。
可是凭什么呢?
或者说,世人认为好的,她就一定要做么?
她要做那个被魏王的情谊所感召,放下屠刀,投入他的怀抱,被历史寥寥数言就潦草记载的无名女子;还是用一场惊世骇俗的刺杀,来让所有人都记住自己?
她毕生只学过如何杀人,刺杀是死,放下手中的刀背叛玄机阁同样难逃一死——她宁愿死在自己毕生倾注的事业上。
她永远铭记,杀人者,同样会被他人杀死。
迟月在魏国并无熟识之人,因此平日里除了呆在深宫之中,并无其余人可以解闷。这时她又开始期待王上带回更多的女子来,这样至少这偌大的庭院不至于空寂无人。
她思绪时常飘向遥远的故国,说来也奇怪,作为一个效忠于玄机阁,在刀光剑影中拼杀的刺客,她手染鲜血违背伦常,是被世人摒弃的暗影。
她现在拥有无比充裕的时间去思考自己的处境,以及她枯燥乏味的人生中所有她曾经记住过的人。
迟月又产生了一点疑惑。
为什么连下达命令的主人同样会对自己手中的刀感到恐惧呢?明明选择杀戮罪孽的是他们,却将过错归结于执行命令的影子。
她同样并不知晓魏王为何对她青睐有加。
心底诡谲莫测的霸主也会一见钟情吗?怀着这困惑,她曾经趁着魏王离宫,周围的侍女不注意时偷偷探寻清楚了魏王宫的地形,找到几处能和外界交流且不被人察觉的薄弱之处。
她将自己在魏国王宫中的处境传回了燕国,并不是为了报告自己的任务进展,而是好奇桦公子会用什么态度来对待自己。
他会因为身份的改变而改变态度吗?还是说他依然将自己当成那一把好用且不用承载任何负担的利刃呢?
唯有玉苏曾私下里来找过她一趟。
那日,玉苏的神情十分愧疚,面色苍白,仿佛心中承受着巨大的负担。
她支支吾吾了半天,似乎在为自己寻找一个合适的开口。终于,鼓起勇气,她低声说道:“阿月,对不起,是我将你的消息告诉了王姬。”
就算是被嫉恨也没什么,她的确为了自己活命,将迟月的消息透露给了燕王姬,让她饱尝折磨。
对此,迟月并不意外,那一日玉苏仓皇的脸色就隐隐昭示了这一点,她看起来太恐惧了,以至于甚至不敢直视迟月的双眼。
她明白,玉苏的选择是为了生存,是她在这权谋漩涡中挣扎求生的本能。若是出卖她能让玉苏谋得一份安稳的日子,迟月并不介意。
就像她曾经为了在尸山血海中存活下去,可以吃下一切可以让人维持性命的东西,违背人伦,违背道德。
但那有什么错?她们都只是想活下去。
因此,迟月只是低低地回应:“人想要活得更好,没有错。”
更何况燕王姬对她施加的鞭刑不过如同小猫抓伤一般,不至于伤筋动骨,若是能让玉苏过上稍微安定些的日子,的确无伤大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