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19的光学系统重新上线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
陷入昏迷前暗不见天日的矿洞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天花板上明目张胆的汽车人标志,看到标志的那一瞬间K-19险些陷入应激状态。
长久以来的霸天虎本能显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掉的,更何况他下线前才刚经历过一场来自己方阵营的扑杀。
全新的机体带来了更迅捷的反应速度,手炮以一种非常灵敏的状态响应了依靠本能在运作的处理器的命令。
嗅觉、触觉、听觉……机体的各个系统随着重启的机体上线,和身为矿机时截然不同的感官反馈让还不适应的飞行单位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
武器在他的手中混乱地挥舞,有人在这个时候压了上来,控制住了他的动作。
在他挣扎着想要挣脱身上莫名其妙多出来的重量时,渐渐回笼的逻辑模块分析出了更多的东西。
在K-19的意识中,更多的信息被传输进了脑模块。
机体上接着的乱七八糟的管线、耳边的嘈杂、K-75扑过来抱着自己哭得正凶的哀嚎以及……在人群外站在门边的黑色油罐车。
苏醒的量产机的挣扎被压在他身上的K-75和救护车按住,又随着理智的回归而消失了力度。
他粗喘着气花了些时间才驯服了好似陌生的机体。
当他在泪眼婆娑的K-75的注视下恢复了状态时,才彻底意识到自己眼前的魔幻画面并不是他临死前普神给他开的玩笑。
他活下来了,并且此时正身处在汽车人的基地里,身上的重量是趴在他身上哭得正凶的K-75和另外两架量产机,五颜六色的汽车人们则都是一副见了鬼的尴尬表情站在他们身后。
像是被量产们从未在任何人面前暴露过的充沛感情吓蒙了。
K-19拍了拍K-75,头雕却抬起来越过眼前的众人看向了门边远离人群的那辆小油罐车。
天灾抱着肩,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想参与进这样的大团圆画面里,面部的表情被恰到好处地掩藏在战术口罩中,就连磁场都紧锁着让人猜不准他现在的心思,然而矿洞中的一幕在K-19的处理器中依然鲜活。
他现在有一种更特别的冲动,想要冲到那架面无表情的油罐车面前,告诉他……
“呜呜呜!你醒了!”
“你都不知道你的情况有多凶险!吓死我了!!!”
K-75的哀嚎猛地在K-19的音频接收器旁响起,K-19的听觉系统差点儿被自己同伴额外高昂的声音震得当场失灵。
刚刚的心思也被吓得缩了回去,K-19痛苦地捂住了自己崭新出厂的外置音频接收器。
“K-75,你声音太大了。”他呻吟了一声说。
“哦哦!抱歉抱歉,我忘记你……”
救护车眼见着情况变得乱七八糟起来,看了眼K-19的状态,推着慌乱冲进来的机子们又慌乱地退出去。
“好了好了,既然看过没事了就都出去,新的机体需要时间适应和静养,别在这里捣乱,还嫌我不够操心吗!”
机子们抱怨着,但也跟着医官的声音离开了小小的医护室。
“还有你!”
救护车在路过天灾时将绷着脸的油罐车一下子拽了进去。
“你的伤等你解决完了这边的事情我再给你处理,现在,解决你的问题!”
“现在的机子……既然是战斗单位就控制好自己的磁场不要在医生做手术的时候蹲在门外干扰医生!”
“普莱姆斯……再这样下去我得提前进入退休……”
救护车不顾天灾脸上的脸色,像是完全没注意油罐车身上溢出的情绪一样把门一关,把空间让给了天灾和坐在病床上的K-19。
四目相对,飞行单位的光学镜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天灾哼了一声,径直走到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了,手上还保持着抱胸的动作。
俨然是一个秋后算账的动作而不是互诉衷情的情况。
K-19在内芯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你……”x2
两个人又同时沉默了下去。
K-19的发声器还有些启动延误,夹杂着一些不影响音色的噪点,他轻轻咳嗽了两下,油罐车又冷着脸递给了他一杯萃取能量。
飞行单位看了看天灾毫无波澜的光学镜,又看了看被递到眼前的杯子,像是还没搞清楚情况。
油罐车不情不愿地皱了皱眉,说:“喝了它。”
命令的语气反而让K-19放心了不少,K-19不能说自己完全了解这辆别扭的小油罐车,但这样的行动对于天灾而言显然是一个破冰信号。
飞行单位咽下笑意,轻轻嗯了一声,却没有接过来,反而伸出手抓住了天灾的手腕。
油罐车的机体陡然一僵,而K-19像是完全没察觉到他的呆愣一样,微微探身借着他的手把那杯能量喝了下去。
油罐车很快恢复了正常,微微抬高手腕让飞行单位能摄入得更顺利。
他没逃走。
也没有把手抽回去。
K-19悄悄偷看着天灾的状态,愉悦地想。
直到飞行单位的发声器恢复了正常,天灾才放下了杯子,也就在这时,K-19率先开口道:“我很抱歉。”
“……为了什么?”
“为了我太轻易放弃求生的机会。”
飞行单位的引擎在轻微地转动,发出战斗单位独特的低频噪音。
他柔声说:“为了我让你和其他人担心。”
“不对。”
“?”
K-19疑惑地歪了歪头。
“为了我不该让大家身处险境?”
“不是。”
天灾的声音依旧平静,但K-19就是从他的表现里感受到了一股压抑的愤怒。
他又猜了几种可能,都被油罐车一一否决掉了。
天灾一直封闭的磁场也终于泄露出了情绪,K-19下意识地运作自己的系统去捕捉油罐车掩藏得极深的情绪。
愠怒、焦虑……以及……
也就在此时,天灾猛地站起打断了他的分析进程。
“你是该抱歉!”
他大吼病床上脸色苍白的飞机,身上一齐爆发出的磁场几乎让K-19新生的处理器产生一阵阵的眩晕。
门外似乎传来了一些骚乱。
K-19下意识蜷缩了一下,油罐车的磁场在造成真实的损伤之前又迅速收敛了回去,而天灾的愤怒没有。
“你是该为了那些向我和其他人道歉,但你最该抱歉的不是这些,你个蠢货!”
他暴躁地来回在救护车狭窄的医疗室乱走,尽管自身的体型在这里十分受限,他依然没停下,如果不是这么做下一秒他就要忍不住给K-19一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