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以前,生透可能会瘫着张脸,想着自己被算计了,看谁都不顺眼,再怼一怼宫觞与帝景,但现在他大约是不能那么任性的。
来这里的人是宫觞,好过是别人。对方能掀了这里,就说明外边的事,甚至给玩具泼的脏水,都有可能是对方设计的,既如此,宫觞就不可能不帮玩具——不然早上游行,宫觞根本就不会答应要帮忙,早该在昨晚他们求助时就拒绝。
当然,就算对方并不是站在玩具的立场,而是站在敌对立场和他说笑,生透也绝不会表露出一点先前不稳重的感觉。且不说他先前遇到的那些糟心事,就凭华琴的那一番话,就足以让他好好想想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好事”了。
先是自傲地私自带着陶玖夜行弄成那副样子,再是早上游行布局能力不足,让生缔间接帮着他收了烂摊子,现在又是进了杨贡送来的阿童的局,与宫觞帮出逃玩具摆脱奴隶身份的局……
进这些局也就算了,问题是他进局的时候不仅一点感觉都没有,甚至连扳回一成的能力都没有。
如果这一次不是宫觞,而是别人,他该怎么办?
生缔在昏迷,鸽子不愿意吃圆片帮他,褒秋自顾不暇,还有一批玩具在场会被困着……真到了那个地步,他自己倒不会被怎么样,身边的拍卖玩具得先他一步倒霉。再以后,等他身边的人掉光了,就是他自己倒霉了。
他自己是没什么关系,但他身边的人凭什么一定被他牵连至此?
现在,是急需一场更大的局来提升势力,来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只是,若像宫觞一般成为棋手,那么,先前杀人带来的痛苦,那哀嚎声的折磨,那战争带来的更多人的死亡,都会找上他,永远不放过他。
不得不承认,他还做不到如宫觞一般狠心,更做不到万无一失。
他又有点想生缔了。
如果是生缔,那么其很轻易地就能开导他,不是光靠嘴说而是用行动,去指引他应该如何收拾这场局面。可对方不在,那人在那酒店里甚至都有可能没有醒……
他不能想生缔了。
以后生缔不在的时间还会更多,他得自己想清楚这种事情,依靠生缔来给他慰藉,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更何况,生缔是生缔,他是他。生缔对这些问题的答案倒也不一定适合他。在他印象里,生缔写下的答案是“救人”是“善良又无奈的战争”。
而他……
他在看清楚夜拉花园的尸骨后,再次迷茫了。他不喜欢战争。常安巷战争所来带的尸骨远比救的人更多。
可是没有战争,会有更多人不明不白地死去。
两个思维相互打架,到底要如何,他已经搞不清楚了。
明明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个独属于自己的答案,一个让他期盼的可以行动的方向,可现在他却因为要死更多的人,要尽可能利用身边的人事而对此有些犹豫。
真的为了利益去算计人命,那和一开始利用他的褒秋,又有什么区别?
可他到底要怎么做?他也是真的不知道。
生透微微垂眸,暗自叹息,却在下一瞬给了自己一个暂时性的答案。
或许,他现在肯定是没办法找到“正确答案”,但好在,他时间还算够用。一边行动着尽量顾全身边的人,再一边思索探寻,相信总有一天,他能想明白这件事。
更别提他心里也有了大致的方向——
无论如何,自己想要做到的事,绝不能牺牲别人利用别人来达到这个目的。
至于杀人不杀人,反抗不反抗,战争不战争……这些个苦恼的问题,就交给以后的自己吧。等那时候经历得更多了,或许,他也能写下自己的答案了。
他……很想跟着生缔的脚步走,去试一试那战争,只是现在的他,恐怕还不够格……他自红城杀人之后,心里便又膈应了一层,他不确定他能不能以一个坚定的战士心态上战场,去杀更多的人。
也许,他该更直白一些。
他害怕杀人,也害怕战争了。
那是比现阶段让他因实力不足而产生的迷茫,更加恐怖的事。
潜意识,是这么告知他的。
一旦选择,便再无回头路。
“好久不见。”生透先冲宫觞笑,随后又朝帝景道好,“三王子……日安。”
他到底还是不太习惯问好的,乔衮他们把他宠坏了。
不过,他有的是时间习惯。
礼仪是他能够和他们谈论并知晓部分情报的最低门槛。而他为了当下局面,别无选择。
帝景对此没什么反应,一心一意只在宫觞身上,痴情得让生透微微挑眉。不过,宫觞的反应倒是很大。
“哟,脾气这么好?”宫觞稍稍惊了一下后,瞥了眼生透空无一物的手部,又打量了眼生透的穿着,想着生透可能是把东西藏起来了,打趣生透道,“看你这么淡定,我都要怀疑当初在琼楼和江盈怄气的人是不是你了。”
“现在,你想必也知道我都做了些什么了吧?不用我一一解释了?”宫觞笑盈盈地环视了圈洞内的玩具,又微微侧身露出外边因收拾局面而忙乱的不行的人群。
那群人有白衣服的医生,亦有黄色衣服的卫队,正在处理这座山上的尸骨并拆除剩余炸药。
宫觞瞟了眼生透,见其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后,摸了摸手上的向日葵戒指,笑着冲生透抱怨道:“外边的事已经被我解决了哦?就连他们的身份问题,我也都办妥了——如今,人人都知道,看似卑微的拍卖玩具,有着一颗仁爱之心,他们为不让多年未解的失踪案就此被淹没,不惜出逃并以性命危险做赌,用无伤大雅的烟花炮竹,就此公布在夜拉花园深处埋藏多年的尸山骨海……”
“揭露案情有功的玩具,就此赦免拍卖奴隶身份以及违背宵禁私放爆竹的罪责,并在此后可于未建立完成的‘玩具基地’,领取一份不错的职位,目前先暂时于琼楼待命并学习技能以备不时之需……”
“哎呀,这一出给我累的,欠了不少人情呢。所以,圣子大人……给点报酬呗?”宫觞调皮地冲生透伸出了手,还嘀咕道,“我也不要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是听说圣子你最近新得了枚蓝色的戒指,不如……把他送给我呗?”
生透不惊讶宫觞能知道戒指的事,毕竟对方和生缔都跟神了一样,什么都知道。
唯一让他比较在意的是,宫觞究竟为什么要这枚戒指。
先前他失忆苏醒时,宫觞也总是缠着乔衮要各种各样的东西。最奇怪的是,要的物件中的一件还是沾了机油的帕子。
有解释说要这些东西是为了稳住喜欢乔衮的玩具们,可真的是这样吗?他可没忘记……那块沾了机油的帕子,是他刚醒时,乔衮用来帮他擦手的帕子,亦是乔衮后来最宝贵的帕子。
看宫觞一开始和乔衮互怼的样子,宫觞似乎很不喜欢乔衮,也似不在乎乔衮的那些东西,把它们都送了出去……但,他也算和上批接触过有一阵子了,也见过他们送过来讨好他的礼物,这些礼物要不然是他们自己钻研的小玩意,要不然就是乔衮曾经用过的东西……而在这些属于乔衮的东西里,他唯独没有见过机油手帕。
就算机油手帕脏到不方便送人,也不至于不让宫觞利用吧?
生透打量着宫觞的样貌,对方一身耀眼的蓝紫色外套,仍是那么张扬,亦如他和宫觞初见的样子。
他不相信穿得这么好的宫觞,会无缘无故地留一条没什么价值的手帕——当然可以把帕子丢了,但他不信,那帕子怎么说也是让乔衮真正屈服的战利品,肯定要好好保留一下的。
生透望着宫觞悬空的手,都过了这么久了,一点想收回去的意思都没有。他又朝宫觞身边的帝景看去,只见这位一心一意只有宫觞的三王子,面上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帝景后知后觉般,有些焦急地搭上了宫觞的手,想把他的手拽回,却拗不过宫觞的心意,只能低声求道:“觞儿……你喜欢蓝色的,我给你买好不好?就不要难为圣子将易奘送给他的戒指交出了,好不好,觞儿……”
宫觞没吭声,略有不快地瞥了一眼帝景,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继续盯着生透,等着生透的回答。
生透佯装掏兜的模样,玩笑道:“以宫觞你我的交情……给你也不是不可以。”他说完,颇有乐趣地望了眼终于朝他投来阴狠眼神的帝景,第一次感受到了逗弄人的快乐。只是,他也不能让帝景那么下不来台——
那人又不是真的要这戒指。
宫觞不傻,何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这位宠他宠上天的三王子下不来台?无非是想试探他还有多少筹码。
“只是宫觞……早上的事,你不仅没有办妥,还给我带来了不小的麻烦……我们先前的约定无非就是那么点东西,想必你也不在乎……”生透从口袋里掏出那碎掉的部分圆片交给了宫觞,轻笑道,“那些东西……怎么比得上这东西有趣呢?”
生缔是实现一期下批的玩具,诞生时间是两年前的三月二十日。就先前生缔对宫觞的态度和宫觞先前“乔欣”的名字——这是他与生缔出逃时亲口叫出的名字,以及褒秋和宫觞的关系,不难看出乔欣是与生缔褒秋同批且玩得要好的玩具。
那时候的生缔还不会拼接,而乔欣必是发生了什么被摧毁不被拼回,生缔又念及旧情动了手脚让乔衮拼回了乔欣,才能让乔欣成为了现在的上批玩具宫觞。
既然要用这样的方式才能让宫觞回来,中间必然发生了什么大事。不然在一年前的实现二批玩具登场时,生缔就应该动手脚把乔欣借乔衮的手拼回了。
所以,如果他的判断没有错的话,重新来到世上还没有多久的宫觞并不比他多知道多少。能这么嚣张,不过是有着三王子在身边,再加上宫觞本身小心思就不小,才得以占到部分先机。
“你就拿这个来打发我?”宫觞有些嫌弃地看了眼手上的碎片,意有所指地撇了眼生透身后藏着的华琴等人,刚想略带不满地丢弃圆片,就瞥见身旁帝景那盯着碎片刹那间白了脸的面容,不得不停住手上的动作。
“……什么意思?”宫觞眯了眯眼,握紧手中碎片,饶有兴致且有些危险地望向帝景,脸上总算没了笑容,“你有事瞒我。”
帝景不答,只是低头,猛低头,身形还有些颤抖,扒拉住宫觞的手臂,害怕宫觞丢下他。
宫觞更生气了,但碍着场上还有人,没太跟帝景计较——当然,这是他认为的给对方留了面子。
在外人的眼里,宫觞是抛下了句“你竟然还敢有事瞒我!”后,怒甩袖子离去的。那帝景都被对方甩地往后踉跄了两步,几欲摔倒——还好生透扶住了他。
生透对天发誓,他绝对不想碰帝景,是帝景自己没站住朝他那边倒过来的。他总不见得直接闪开让帝景直接摔倒在地更狼狈一些吧?那岂不是更让人看笑话了?到时候传出去,帝景绝对没什么问题,毕竟帝景好歹是王后顾夜琅的孩子,可宫觞可就不一样了,宫觞绝对第一个被外界言语骂死。
就因为着生透这一点的好心,帝景没有对他拿出碎片的行为说什么,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后,留给了生透一个通讯号码,接着,头也不回地去追赶宫觞了。
“这么激动?”生透嘀咕了一句。他看了眼手中的名片,塞进了口袋里,再转身把被华琴藏好的呆鸽子拿来,撸了撸呆鸽子的毛。
“我还想着宫觞如果知道圆片的事情就把这个小家伙供出来的。现在看来,倒是用不着了。”生透毫不避讳道。
这鸽子和圆片的关系是怎么洗也洗不清了,说了也没关系——宫觞知道了圆片的信息,怎么着都要好好查上查。
况且,就宫觞当时止不住往他身后看的反应,怕是早知道什么吧?但偏偏就是不知道圆片,再加之帝景当时的态度……其中必定有内情。
昨晚红城飞鸽闹得那么大,红城属于良家,圆片又出自红城,这帝景又偏偏是顾夜琅的孩子……再听说,顾夜琅又偏偏出自良家,是良睿妻子顾鸢的亲妹妹……
只怕他们二人,有的聊了。真想听听他们谈话呀,不过,他可不是想看他们俩的热闹。
生透现在对于这鸟的疑惑还挺多的。第一,为什么鸟要吃圆片,鸟和圆片的关系是什么,能力是什么。第二,目前看来,郑紊让他保护并送走的绝对就是这鸟了,他接下来得怎么做才算把鸟送走。
杀光……这个想都别想,这群鸽子怎么着也是他的恩人,犯不着这么做。想别的办法,又没什么方向……
算了,无论如何,都得先搞清楚这东西的来历,来历搞清楚了,说不定就有送走的方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