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透独自一人在空落落的街道上游荡着,犹如毫无意识的鬼魂一般,丝毫不怕警卫会来抓他。
他巴不得那群人来抓他——到时候他就能顶替抓他的警卫的身份,顶着宵禁,正大光明地去夜拉花园找华琴他们。
当然,如果没有警卫来送死,他也不会动他们。
不管怎么样,他都是善良的,他也相信自己是善良的,不善良也必须是善良的。
尽管,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突然会这么想,尽管,他隐约明白,当他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在街道上时,就已经决定了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
并不由他做主。
“喂!前面那个!站住!!”浑厚的声音自生透身后传来。
上天并没有听见善良的生透的愿望,赐予了他一个可怜的警卫。
生透没有回头,装听不见一样继续往前走。警卫见状也有些急了,三两步冲到生透面前,拦住他的去路。
“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已经吹哨了都还游荡?!给我看看你的证件,然后快些回家去!”
警卫虽有些不近人情,但声音又莫名有些许亲切,他只是拿了根警棍在手上,甚至都没有拔出腰间的枪支。
是把生透当成普通民众了。
生透静静地打量着警卫,最后平静地把通行证交给他。
警卫见状,松了口气,就连警棍也别在了腰间,接过生透的通行证就是一番查看,边看边奇怪道:“不对啊?你怎么跟上面的模样不——”
不一样。
警卫还没说完就倒在了地上。
生透收回那打晕了警卫的手,平淡又懵懂地垂眸盯了会儿地上昏迷的人,不一会,似是回神一般手脚麻利地把警卫拖进了一个角落——他扒下了警卫的衣服,尽数将衣物换在自己身上,随后,看着地上的警卫,陷入沉思。
他得杀人灭口。不然警卫到时候醒了揭发他,他会很麻烦。
但杀人……
生透一愣。他好像说过,自己不可以杀人的。
他微微蹙眉,揉了揉头,还无意间触碰到了他那没了零件的半边脸颊,那冰凉又粗糙的零件触感,令他神智稍稍清明了些。
不知道为何,自打从酒店出来后,他就总觉得脑子有些晕乎乎的,耳边还传来了许多声音——
[杀了他……杀了他!!!]
这些声音的主人顽劣般的只念叨着这同一句话,还都是孩童那尖锐的声音。
明明在酒店时,这些声音都还没有那么明显……
耳朵好疼……
生透使劲拍了拍耳朵,随后又是一怔。
刚刚他竟然觉得……耳朵很疼?
可是,他没有痛觉的,不会觉得痛,除非——
痛感失灵。
每次痛感失灵复发,都没有好事。而现在仔细想想,他似乎确实有些不对劲。
在酒店内,他对萧六是否有些过于警惕?生缔能让其带着零件上楼,就足以证明其是可以相信的,而就算他要警告其别伤害生缔,倒也不必那般对萧六。
他应该相信生缔所用之人的。
此外,就算他是要尽快去调查夜拉花园,可也不用正大光明上街啊。明明有更多别的方法,避开伤害人的方式,但他还是明晃晃地来到这里……
明明,他原本不是这么想的。他想的是,掩去自身行踪,神不知鬼不觉地避开人群,直接找到华琴他们……
他到底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地方,在此游荡?或者说,他来到这个地方,并且对警卫下手的事情……真的发生过吗?
方才所发生的一切,都不是他的作风,而他又疑似痛感失灵……
可……他又有些……记不清了。不论原来计划到底是什么,还是他到底有没有对警卫动手,一时间他都有些……记不清了。
他到底怎么了?
生透不自在地眯着眼看了眼地上光秃秃,皮肤都有些冻红了的警卫,有些疑惑。
纵使弄不清之前发生了什么,但他现在看到的景象又是不断片跳跃且异常真实的——在他的视线中,那警卫的皮肤因帝都时冷时热的气温而逐渐变得通红,这绝非痛感失灵能做到的事情。
他的记忆样本中,可从未有过人受冻后会出现什么异样的场景。
不论他到底怎么来到街上,又是为什么动手,眼前的一切,就是真实的。
可既然是真实的,那他为什么会疼?平日里的痛感失灵,不过是在此体验曾经发生过的疼痛事件,而并非这样路上走着走着便莫名如人类般身体小范围疼痛——
还是说,他的痛感失灵已经进化到不再用过去的记忆在他眼前放映,而是选择当前的记忆加以篡改了吗?
甚至还是用这种趋近与人类般,莫名其妙突发的小毛小病的疼痛来篡改记忆?
这也太离谱了。
生透摇了摇头,摒弃脑中的怪声,将自己换下的衣服给警卫换上——警卫皮肤通红,最近气氛又那么反常,倒在地上的又是个人类……就算他再怎么不熟悉人类,却也是知道,再这样下去,是会冻死的。
不论他到底是不是痛感失灵复发,他都得记住一件事:
哪怕失控,也再也别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眼前这个警卫最起码不是坏人。对方看见了他面上的零件痕迹,却没有半点惊讶,只是如遇到普通民众般关切地询问他通行证,甚至连枪都没有掏出来……他实在没有理由对这个人出手。
他不能让生缔再失望……生缔不希望他沾血……坏人的血他可以无情地沾一沾,但是好人……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杀了他……杀了他!!]
声音又一次传来。
生透摇了摇脑袋,摒弃这些奇怪声音,迷迷糊糊地给警卫换衣服——这是他以为的。
而在急急忙忙从衣服里钻出来的呆鸽子眼中的场景,却不是这样。
呆鸽子用它那双小豆眼,看着紧闭着双眼神情纠结且忽然拿起枪指着警卫的生透,困惑地歪了歪脑袋,随后蒲扇着翅膀飞到生透的肩膀上,用翅膀——
扇了生透一巴掌。
没有反应。
呆鸽子又歪了歪头,再给了生透一巴掌,接着,似是知道这样做没什么用后,拍打着翅膀和生透面对面,再用嘴去掀开对方紧闭着的双眼——
狠狠地啄了一下生透的眼瞳。
“唔……”生透猛地向后一退,挥开了面前的鸟,捂住眼睛并丢掉手上枪支。
生透在一旁缓了很久,久到那被他挥落在地的鸟都能飞上生透的肩膀,用鸟嘴为他梳理头发。
动作虽然笨重,它小豆似的眼睛也十分呆萌,但其动作又莫名有那么一瞬像个活人。
可它只是呆鸽子而已。
似是缓过来了,生透稍稍松开手,迷糊地望向眼前光着身子的警卫以及地上的枪。
他动作突然僵在原地,如梦初醒般愣愣道:“我做了什么?”
没人回答他,愿意和他说话的只有发出咕咕声的鸽子。
生透连滚带爬地去检查警卫的身体,没见到一点血迹后,猛松一口气,接着,闷头帮警卫换起衣服来。帮警卫换完,他又把警卫搬到了一个较为暖和的地方,拿走了警卫的枪与通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