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奘许久都没有回答他,在生透以为他不会说了时,易奘偏偏就是开口说话了。
“生缔,新历七年三月二十日诞生的实现一期下批玩具。自诞生起,便跟随在乔衮身边服侍,享有免出货、免化妆师陪同特权。于七年七月二十日,被索琪收为‘情人’,且更名为‘索瑞’,成为少爷。”
“该玩具在九年四月前,都未有太大异动,直至四月一日夜意外被拆毁于秦城。调查发现该玩具与反抗军暗中有所联系,按律本应毁灭,但在乔衮与索琪力保之下,不了了之。王命日后需多加注意观察该玩具,并最晚于军事一期上批的出货日上,为其选择一名化妆师,服侍该玩具生活。”
易奘的目光仍然在书本上,嘴上却没闲着,好脾气地为生透介绍着生缔的生平。待到说完后,才一脸玩味地合上了书本,望着生透那张复杂的脸道:“你终于觉得他不对劲,想问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了?”
他只看了生透这一眼,接着便有些可惜地重新翻起书本,悠哉道:“只可惜,我也不是很明白他。”
“问我,不如问他。不过以他那个性,还有现在你俩这状态……他怕是不敢跟你说吧?说不定还暗戳戳想断掉和你的关系了?这样的话,今天那信……怕不是什么断绝书吧?”易奘边说,边去观察生透的表情,一看到生透那张臭得不行的脸,易奘就忍不住想笑。
结果当然是他还没笑多久就笑不出来了——生透摘下了手中的素戒,正作势要往窗外丢。
“……你别激动,我开个玩笑而已。”易奘知道自己这幅样子很滑稽,但现在的局势,他不得不这么做。
生透见状,也收了脾气,关上车窗,把戒指再戴回去。他也没想丢,不过是吓吓易奘——他俩现在可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这东西是什么来头?让你这么宝贵?”生透细看这戒指,只觉得它普通至极。
“……陈年旧物而已。”易奘提到戒指,倒没了那股轻慢劲,多了丝柔情。
生透意外地多看了现在的易奘两眼,要知道易奘哪怕是面对着和其最亲近的乔衮,都没有露出过像现在这样的表情。
“是喜欢的人的?”生透下意识就这么想,但易奘只是笑了一声,朝生透脸上丢来了一条帕子。
“你干什么?”生透羞恼地把帕子从脸上扯下,质问眼前那个已经躺下且笑得灿烂的易奘,只见其朝他“嘘”了一声,接着又指了指眼睛。
“哪怕玩具精力再怎么旺盛,也不能一晚上都不睡。”易奘舒舒服服地扯来了一条毯子,安心地闭上了眼,“我可是很忙的,别打扰我的休息时间。”
“你不睡,我还要睡呢……省得叫人担心……”
易奘越说声音越轻,似是进入梦乡,独留生透一个人盯着手上那绣着山茶花的帕子发呆。
睡觉?休息?以他现在的心情,他要怎么才能睡得着?当初生缔被拆无法拼回的时候,他的心都没有这么乱过。
可不睡,这帕子又叫他心烦得紧。
哪有人这样的?一会明摆着把他推开,又暗地里忍不住给他送东送西?引得他心火时烧时灭,心痒难耐。
生透把帕子盖在了脸上,轻嗅着上边残留的生缔的味道。那味道不纯,夹杂了许多人的杂念,却唯独没有他的,惹得他心烦,几次想把帕子掀下,想着就这么丢了算了。
临了,终究是舍不得。
生透的意识逐渐飘远,脑中却回忆着他与生缔的点点滴滴,试图在这些回忆里,再扒出有关于生缔的破绽,终于在迷迷糊糊的时候,想到了生缔给他看的第二篇日记中的一句话:
「根据当今人类的反应来看,该行为属于正常行为,该行为混乱,亦属于正常现象,无需太过纠结。」
这句话看起来云里雾里,似乎有些看不明白,但生透知道,这是生缔对于索琪与索瑞行为思考后,生缔给自己的一个他们二人关系的答案。
只是……一个人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会以这种视角说出这样古怪的话?
未等生透再去细想,他便沉沉地睡过去了。
等生透再醒来时,睁眼就是那盖在自己眼前的帕子,此外,身上还暖乎乎的,似乎被盖了毯子。
他将帕子拿开,发现他现在还在车上。只是,大约是进入夜晚的原因,他周围暗乎乎的,唯有身旁有一道光亮。
易奘身披一条毯子,手拿一只小手电,正捧着一本书看。这会儿,他感受到生透的注视而抬头,顺便合上书:“醒了?”说完,他把书丢到一边,看了眼窗外那离他们越来越近的城堡,神色淡淡,不似在琼楼时那般有朝气。
“刚好。”易奘撑着脑袋,似笑非笑地盯着生透的唇,调笑道,“这样,也省得我用一些极端的方法来叫醒小美人了。”
生透听完,头一次没朝易奘发火,许是掂量着这人之前露出的那丝温柔,又或者惦念着先前剪头发的情义,给易奘留了面子,不自在地也跟着望向外边的城堡。
那城堡灯火通明不说,远望着就让人觉得华丽,觉得是人间仙境。可看久了,也许是因为周围太暗了,又或者是因为车内有些凉,总让人觉着那泛着橘光的城堡渗着丝猩红,令人心惊胆战的同时,还叫人不敢再直视它,只能垂下头,沉默着、战栗着被迫向它屈服。
生透皱了皱眉,觉得浑身难受,不得不收回了视线。但即便他收回了视线,那股诡异的感觉也没消散,直到易奘拿着遥控器,把车内的温度调高了两度,他才稍稍好过了些。
“感觉如何?”易奘仍然嬉皮笑脸着,眼神却如死水一般。
生透摇了摇头,迟疑着说出了他的感觉:“这东西给人的感觉一点也不好,为什么还要留着——”
“嘘。”易奘手指贴近唇边,微微一笑,点了点生透的心口。要对生透说什么,不言而喻。
接着,易奘不顾生透阻止,抽走了生透手中的帕子:“到了帝都范围内,感情什么的都得放在一边——”
“情感太过泛滥,说话不过脑子,可是会牵连到不该牵连到的人的。”
生透听完后,制止易奘的手一顿,乖巧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想到了生缔给他的信中的嘱托:
「帝都一行,无需顾虑我,照顾好自己。可以相信易奘与乔衮的话,他们现在不会害玩具,特别是乔衮……至于别的……」
「我会在给乔衮的第三封信中……把一切都告诉你。」
只是第三封信都烧没了,上哪找那封信?不过就是故意瞒着他而已。
“好。”生透似是难过地应了易奘,随后悠闲地撑着脑袋趴在车窗边,强按下心中不适,去看那阴森森的城堡。
生缔的话,他会听,但是具体怎么做,由不得任何人对他指指点点——哪怕是生缔。
生透紧盯着那窗外的死物,捏紧了手,驯服着自己那没出息被吓得有些发抖的身体,最终,一股没由来的愤怒与狂妄战胜了恐惧。
他不抖了。
生透低头看着那手心的抓痕,接着又无所谓地收回手,懒洋洋地欣赏外面的风景。他就那么平淡地看着那从城堡朝他四射而来的“黑手”,被他凶狠的目光吓得缩了回去。
对此,他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讥笑。
一切,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