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仪左右瞧一瞧,往宝照的方向凑过去一点。
刚刚佛堂里人声鼎沸,不适合交谈。
后从佛堂离开,宝照又要去换衣,现下用完早膳,沈妙仪才终于得以开口询问。
“李、李家的、小公子,你、你会、同他、成婚吗?”
因关乎宝照个人私事,沈妙仪说话的音量拉得极低。
女儿家心里藏着浪漫的风花雪月,哪家公子长得面如冠玉、哪家公子又意图同哪家小姐求亲……这些经久不衰的话题频繁地出现在京中小姐们的各式宴会上。
宝照对此不感兴趣,从不掺和其中发言讨论。
眼下只有她和沈妙仪,讨论的主人公转移到自己身上,对宝照而言是头一遭。
她没有明说自己对李珣的厌烦和抵触,反问沈妙仪:“你当初为何会同我长兄成婚?”
沈妙仪没料到宝照会突然这样问她。
愣了一会儿,才闷着声笑一笑。
“姬府、门第好,姬公子、才、才貌、出众,这、这桩、婚事、是我、高攀。”
宝照倒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女子挑婚事,自是要选个门第高的好夫婿。”
沈妙仪被这番完全不曾听到过的观点惊到:“你、你不会、觉得,这、这是我、爱慕虚荣吗?”
想到自己和姬元煦的关系,沈妙仪声音发涩:“……你、和李公子、门当户对,和我是、不一样的……”
宝照摇摇头:“爱慕虚荣不过是外头那些人议论的说法罢了。再说即便就是爱慕虚荣,女子想要挑个优秀的夫婿又怎么会是错事呢?要是真有人找夫婿往家室不好、样貌不出众、品性又恶劣的方向找,我才觉得她脑袋进水了。”
话罢,宝照还出言纠正,说姬府与李府不能算门当户对:“以你的说法来看,应该是李珣高攀才对。”
放眼整座都城,能比得过姬府的,也就只剩皇家了。
沈妙仪听完这些话,笑起来。
若她是头一次和宝照打交道,可能会觉得宝照说这些话是为安慰她。
但几次下来,她已多少了解到一点宝照的脾性,知道刚才的话全是宝照的真实想法。
沈妙仪在宝照身上看到一种骄傲又美好的真实。
与她之前见过的贵女们都不同。
沈妙仪觉得没有男子能配得上这样的宝照。
从家世和相貌来看,李珣勉强算得上是个中规中矩的人选,但还是差点意思。
她希望宝照能得偿所愿:“我、我不知道,你对、李、李公子、态度如何。但、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要、要选择、两情相悦、的人。”
宝照坦言:“我不确定什么才是两情相悦。”
宝照看过不少话本。
话本里描绘两情相悦的美好爱情故事时,总会用上诸如心动、喜欢、又或者是爱情这样的字眼。
性子清冷的宝照与人交往时常隔着距离,不曾体会过情动的滋味。
但就像她挑剔吃食一样,她对男子的样貌有明确的喜好。
她明确知道李珣的样貌不是她所喜欢的。
诚然,样貌上的喜欢于情爱上的喜欢而言,是最肤浅的第一层。
但宝照觉得,倘若那人连长相这道初级门槛都没法跨过,她更加没办法和他继续深入发展下去。
说起宝照这些年见过的男子的长相,能让她真正说得上喜欢的,似乎只有那么一个。
更准确一点来说,那人不是宝照真实见到的,而是她梦到的。
宝照抬起头。
霍暻站在她对面。
他一直在静静倾听着小姐的谈话,一双漆黑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姐用过一口的素粥被他端在手里。
他没有将那碗粥撤下去,而是将它当成自己的早膳。
仆人正在吃小姐剩下的素粥。
他甚至连小匙都没换。
曾含在宝照唇齿间的小巧瓷器被他送入自己口中。
宝照意识到这一点,微微瞪大眼。
她的仆人却不觉得这样有何不对,用膳的动作缓慢到可以称作是慢条斯理。
像是在展示给小姐看。
宝照不自觉盯着他瞧,眼前霍暻的神态慢慢与她梦境中的男子重叠起来。
她的仆人变成她梦里的男人。
男人低着头,宝照看不完全他的正脸,只能看到看到他微张的薄唇。
宝照视线专注,看着小匙绕过他洁白的齿、柔软的舌。
明明用膳的人是他。
宝照却觉得被他指节捏住的那把小匙是在自己的口腔内游走搅动。
唇舌发痒。
连喉咙也略微有些干燥起来。
而解渴的粥正掌握在男人的手中。
他咽下一口粥。
嵌着一粒褐色小痣的喉结跟着微微滑动。
是极为性感的蛊惑。
微风轻起,沾着松木气息的襦裙浅浅飞舞,从肌肤上刮蹭而过。
那一刻,宝照想到的不是衣裙笼罩的柔软触感。
而是联想到男子微有些粗粝的掌心——缓缓慢慢地抚摸上她的身体……
宝照双颊发红。
她觉得自己被归元寺的香火熏魔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