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一天过去。
如意居的花草长势愈发喜人。
花圃里的铃兰新长出一簇又一簇小巧玲珑的花骨朵。
香香带着絮絮精挑细选出最好看的几朵,供到宝照书案旁的窗台前,雪白的花朵和翠绿的叶片在微风轻拂下曼妙舞动。
宝照终于熬过突然而至的月事期,恢复浑身轻松。
虽然第一日小腹的疼痛有点难受,但她这几天意外地睡得很好。
不是困扰她许久的是否有人在偷看她的事情有了答案,而是她连续几天都做了一个单纯的关于手炉的梦。
梦里的手炉称手而温暖,因为这个过分真实的梦境,月事期间小腹过度的疼痛不仅没有扰乱她夜间的睡眠,反而还提高了她的睡眠质量。
夜里休息得好,白日精神气足,宝照心情也更加高昂。
窗外小小的一只粉色蝴蝶围着花圃里半开的洁白铃兰飞舞,宝照闻到襦裙上干爽的阳光味道,以及若有若无的松木淡香。
被阳光熏蒸过的香味暖烘烘,在她鼻尖一圈圈地漾开。
是霍暻留在上面的味道。
清洗宝照衣物成为他每日的例行任务。
他洗得干净仔细,晾衣时会将布料上的每一丝褶皱都抚平,再按颜色、大小分门别类晒到太阳之下。
他的细心令宝照很放心。
而现在,让人放心的仆人正在帮小姐净手。
月事期间宝照小腹坠痛,霍暻竭力避免她碰寒凉之物,日常用水一律换成温水,并一直持续到现在。
他处处细致,注重一切细节。
铜盆里的温水由井底的凉水和刚烧开的热水兑成,冷热刚刚好。
擦拭用的帕子是云雾纱的料子,触感轻软滑腻,不会伤害到小姐无暇的肌肤。
唯一的不足,大抵就是他工作用上的时间比宝照预计中的要长一点。
这也是所有细致工作都会有的缺点。
宝照今日需出府一趟,到大理寺去完成有关别院大火的笔录。
这件事,前些日子她去东苑探望老太太时,姬朗瑞在现场提醒过一次。
实际上,三天前大理寺的官员就曾来过一趟,当时宝照因为月事身子不舒服,所以推迟到今天。
春光温吞地爬过高高的棂窗。
宝照双手浸在装满温热清水的铜盆里。
水面涟漪轻晃,在光线照耀下开出一弯小小的彩虹。
霍暻漂亮的眼睫毛下垂,工作的姿态认真。
他一手捧着宝照手腕,另一只手执着云雾软帕,温柔而耐心地替宝照在温水中洗净双手。
隔着软帕的距离,仆人柔净修长的指节从宝照手背上摩挲而过。
接着,是每一根手指、每一个指缝。
霍暻仔细观看,欣赏昨天晚上小姐主动挽留他的手。
宝照的手指纤细白皙。
摸上去软软的,像是没有骨头一样。
让人生出想一直握住的渴望。
霍暻擦拭的动作放得更慢。
浸在水面下的物体在阳光下发生折射。
视觉偏差之下,很像是他和她亲近得十指交叉而握。
作为仆人的少年生得一张干净无害的漂亮面容。
他专心的神态以及和缓的动作很好地掩盖住他内里的心思。
宝照看着霍暻,没有察觉出任何异样。
只是想着他眉眼实在专注。
看起来不像是在完成替她洗手的工作任务。
而是在把玩品鉴一件倾慕已久的工艺品。
阳光灿烂,花香阵阵。
一片祥和的静谧中,时间缓缓流淌着。
宝照听着手指搅动水流发出的声音,以为已经过去很久。
但其实并没有。
香炉上新点的香连灰烬都没有烧出。
晾衣绳上的衣衫还在往长着绿色苔藓的青石缝里滴水。
过分留意霍暻,让宝照一时失去对时间的正确感知。
实际上,连三分之一刻的时间都还没到。
擦干宝照手上的水珠,霍暻将云雾纱制的软帕拧干,展开晾在盥洗架上。
宝照看他白皙而修长的手,在白天的光线里像精雕细琢出的白玉。
不知是不是注意到她的目光,霍暻突然转过头。
刚好与宝照视线对上。
但那直视只是短暂的一瞬。
快到宝照没有反应过来,温顺的仆人似乎察觉不敬,很快低下头。
在宝照面前,他总是严格恪守作为下人应当遵循的准则,从来不会逾越。
是以宝照对他的眼睛印象很淡。
但刚才惊鸿一瞥中,宝照看清楚。
霍暻的眼睛很漂亮。
狭长而深邃,漆黑的瞳仁纯粹。
从宝照面前一晃而过。
差点让她以为,这是那双她在梦境里见过的眼睛。
那双偷看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