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现在已经不能算秘密了……林玉珍的话,有点耳熟呢。我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了。这算一件幸运的事吗?”
女孩有些艰难地笑了笑:“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有预感她会彻底颠覆我。”
啪叽。傅洱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慎将一颗草莓捏碎了,那些粘稠的汁液浸着一点鲜红的果肉从掌心淌了下来、像一滩凝固的血。你知道自己可能被杀死过一次吗?
她承认自己说不出口。如何才能说得出口?甚至上一秒对方都还在为姐姐的转变而感到欣喜——“楚清歌有在一点一点尊重我呢。”
“所以哪怕是为了这个、也只是为了这个。请让我的幸福再长久一些吧。”任务员略显无奈地闷哼一声,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寿星今天已经够伤心了。拜托别让我成为除了顾明莱之外第二个夜夜噩梦的人了。”
“……你们感情出问题了?”
“啧,不如说是我单方面发疯吧。”
看来是大问题。傅洱体贴地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就在她想如何以体面的方式结束这场通话时,那人却骤然提高了分贝:“但是她说我们需要冷静一段时间。”
女孩怔住,随即将手机拿远了些:“你确定她真这么说了吗?”
“她的表情是这么说的。我自认不是鲁莽的人,也决不会轻易给一个人定罪。但是、当她那句自以为是的‘只是不想再让你受伤了’脱口而出时——”
音调高高扬起——
“她就已经死了。”
又轻轻落下。审判长不觉得这样太过严苛了吗?傅洱试图为顾明莱开恩,得到的却是一句气冲冲的“她以为她是谁”。
“我那么多苦都吃过了,那么多伤都受过了,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带着这样的自己才走到了她的身边,却因为一场可笑的梦作废了。我难道不知道这份爱会有多窘迫吗?我只是无法原谅她的轻易退缩。”
“我都做好陪她下地狱的准备了呀……”楚惊蝶苦笑着垂下了头,她感到有隐约醉意在额叶里燃烧了:“就这样否定了我甘愿陪葬的决心,总感觉被小瞧了呢。我在她眼里是很软弱的人吗?”
傅洱无奈地叹了口气,一边听一边将手上的污渍清理干净,然后在那句立誓般的“总之我不会再原谅她了”中得出了问题症结——
这是两个笨蛋,她想。
很幸福、很幸福的笨蛋。
-
【你听过二十一天法则吗?】*
在收到这条由纪羽发来的简讯时,楚惊蝶正为买什么口味的章鱼烧而纠结。冷风绕过灰格子围巾在肩胛骨上打着旋儿,她发了个寒颤,抬起头时却没有找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医学上称病人至少需要花掉二十一天的时间来适应身体的新变化,这一结论也常被用于习惯的养成。】
【小楚,我们已经有整整二十一天没见过面了。】医生隔着人来人往的街道看她,屏幕的白光映得人脸色苍白:【你是不是已经适应了我缺席后的生活呢?】
浓稠的芥末裹着章鱼块在舌尖上融化,到此为止的念头就这么在一个激灵中蹦了出来。【我能坦然接受任何人的离开。】她略显艰难地敲着手机键盘,【只是她们之中恰好包括了你而已。】
好残忍啊。
【话说你不会正在哪个角落里阴恻恻地看着我吧?】
真敏锐呢。
纪羽拢了拢衣领,这次却是发了张照片过去:【没有阴恻恻,只是被某个吃芥末呛到的笨蛋逗笑了。】
画面里的人鼻尖通红、神情狼狈。楚惊蝶略显不满地皱起了眉,二十一天的时间或许会让我忘记纪医生的模样但绝不会忘记纪医生是个怎样的幼稚鬼——【西北角十二点钟方向,幼稚鬼这儿有一瓶免费的波子汽水。】
“你明知道自己吃不了辛辣的食物,小楚。”女人的声音朦朦胧胧,透过听筒传来的还有各色小贩的叫卖声:“所以不要拿自己的身体赌气。”
“我会担心。”
楚惊蝶于是不说话了。为什么总要对我投以如此悱恻的动容呢?虞棠也好楚清歌也罢……我明明无法回应这份在意啊。饱受苦恋折磨的你们一定会憎恨自己的这副模样的。始终怀揣疏离之心的我怎么有资格享受这份付出呢。迟早有一天你们会彻底明白的——
我不过是个自私的混蛋罢了,她想,戴上帽子头也不回地朝与那人相反的方向走去:“纪医生,二十一天能让你养成一个讨厌我的习惯吗?”
“……那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但在我这儿,思念才是坏习惯。”
纪羽沉默。她拉低视线努力去寻那道卷入浪潮之中的背影,曾在深夜席卷过无数次的苦涩再度统治了自己试图呐喊的心:“小楚!”
然后她们在喧嚣的狂风中对视了,隔着凛冽的空气、隔着拥挤的人群——
【那我或许要终身保留这个讨厌的坏习惯了。】
……转眼间,消失在万头攒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