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又是雨。
云城这阵子太潮湿了,虞棠想,有些受不住地拢了拢衣领。凛冽寒意一路攀升至脉络背脊,她僵硬地抬起头来,却对上一双比雨水更凉的眼睛。
“听说你想见我?”“……嗯。”
“你出车祸了。”短暂的不忍掠过了心头,仿佛蝴蝶匆忙掠过初春的花蕾,令人难辨其中意味:“伤口还好吗?”
“如你所见,没死成呢。”
虞棠哽住。悬停在半空的问候就这样没了着落,她知道那是因为楚惊蝶还在生气,为自己背叛般的嫉妒、为如今看来分外可笑的曾经:“一直到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只是——”“饼干要放凉了。”
楚惊蝶默默看向她手里不断散发出奶油香气的盒子:“是带给我的吧?这次来又是为了什么?”
不——
“你想要什么?金钱、权力、还是单纯想要搞垮虞家?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太麻烦了啊。”
不是的——
“但是不管怎么说,你想借着我往上爬,对吧?”
虞棠垂下头来,一瞬间闻到自尊坍塌的味道。分明是在很久之前就确定的事情了,可为什么在对方挑明的时候还是会如此难堪呢……“嗯。”
“我为我之前的失礼道歉,嫉妒也好愤恨也罢,只要能够原谅我,什么条件我都会答应的。”
“阿楚。”她温柔地、虔诚地在跪在女孩身侧:“请你帮帮我。”
站着都挺拔的人,即使是半折也巍峨。纵使她俯下身来的姿态是驯顺的,可那蛰伏于灵魂当中的野心却如此蓬勃,只需一个时机便会猎物的喉咙撕破——
这是个危险的人,楚惊蝶暗忖,毫不留情地抽回了被扯住的胳膊:“犯不着这样讨好我,毕竟我也是有条件的。”
虞棠静静看着她。
“一个星期——不,就今天,教会我怎么烤饼干。这是你擅长的吧?”
烤……饼干?
女人有些怔愣,过于单纯的要求与她想象中的恶劣相差太多,这让她下意识地问出了声——怎么会想到做这个?——毫不意外得到女孩恼羞成怒的一瞪:我惹一个人生气了,想要哄哄她。
哄。
竟然是这样的字眼。
虞棠眸光黯了下来,一声沙哑的“嗯”不知是顺从还是隐忍。那个人到底哪里值得你这样放低身段了?明明只要维持住你一如既往的傲慢就好了,偏偏露出这样甜蜜的表情……
“我、会、的。”
——可真是,让人嫉妒啊。
-
在这世界上,最尴尬的事情是什么?
楚惊蝶从不知道有朝一日会为这个问题提供答案,她看了看在远处站着虞棠,又瞥了眼身边正扶着自己肩膀的纪羽,一瞬间有股扛起轮椅跑掉的冲动。
“虞小姐?”察觉到那道饱含窥伺的目光,医生紧了紧手上的力道:“好巧,你也在这儿?”
“……不巧。”
“我在等人。”她举起手机晃了晃,页面恰好定格在备注为“小蝴蝶”的聊天记录上:“阿楚,理理我。”
“你不是说过要我教你怎么烤饼干的吗?“
委屈死了。
纪羽平和地笑了笑。“看来我独占小楚的计划要泡汤了。”她调侃般砸下一句玩笑,望向楚惊蝶的目光带着难以察觉的侵略,“既然如此,我们一起吧?”
嗯?
“在病房里待了这么久,出去逛逛也不是什么坏事。天气不错啊。”
嗯嗯嗯?
“等等,我为什么要和——”“小楚。”
“你完全没有烤饼干的经验吧?”医生又笑了,她的声音并不急促,传到旁人耳朵里却仿若夏夜暴雨的雷鸣、群山空灵的回响:“把她带上还能提前做一些准备工作,毕竟……”
“你们提前约好的,不是吗?”
闻言,楚惊蝶打了个寒颤。她疑心纪羽在抱怨自己,又拿不准自己的疑心,于是到最后就自然而然地演变成了三人行。要喝奶茶吗?虞棠讨好般地凑近询问,我记得这附近——
“不必了,小楚肠胃不好,还是少喝这些东西吧。”
话落,她拧开了手里的保温瓶,枸杞的甘甜混着菊花的清苦扑鼻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