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过押,小沙弥领着宁悠到后殿的一处高门前,“请施主自便吧,想好了进入此门即可。”
宁悠懵懵懂懂推开门来,眼前景象是她与赵虓大婚当日。
她是从此时过来的吗?这时间瞧着虽也让人欢喜,可她心中却隐隐有些别的希冀。
她将门掩住,双手合十:“请问小师父,如何才能找到来路?”
小沙弥道:“施主自己还记得来时情景吗?”
宁悠仔细回想,却只有些依稀的印象,只得摇头。
“那恐怕要施主自己一遍遍试了。”
宁悠只得整顿精神,又再推开门。
这回是新婚的初夜,可是哪一世呢?眼前冒出赵虓那张凶悍的面孔、狰狞的伤痕时,宁悠看到自己因害怕而瑟缩。新婚燕尔,初尝人事的生涩,陌生的顾盼、尴尬的无言,那一宿他抱着她,她却已忘了自己当时想些什么。
总归不是此时。
她一遍遍地推门,一遍遍地看到不同的情景,长子出世、父亲病重、母后离世、赵虓受伤生病、兵起冀北、烽烟四起……眼前像一个个纷乱复杂的梦,这梦如走马灯似的光怪陆离,又支离破碎。两世的回忆、两段人生交织在一起,一幕幕在她眼前上演。
她不知疲倦,可就是寻不到自己究竟是从哪里来,又要回到哪里去。
不知多久,小沙弥到她身旁,问:“施主还未决定吗?”
宁悠颓丧地摇头。
“施主若一味执着于回到来路,恐怕艰难呐。不如就选择一处尚可的去路吧。”
“从未有人成功过吗?”
“至少小僧还不曾见过。”
宁悠黯然,也有些想要放弃了。
此时间,忽然听到一声缥缈的呼唤从门里响起,随着她不断地推开门又合上,呼唤声也愈发地清晰了。待能听清时,她才分辨出来是她的乳名“鹿儿”。会是谁唤她,是父亲吗?她连忙从门内找寻,一次次,一扇扇,终于她听出来,是赵虓,是他的声音。
最后一次将门推开,这一声呼唤终究近在眼前、犹在耳旁,眼前的景象也总算唤醒了记忆。
她合眼躺在榻上,赵虓和三个儿子跪在旁边,他一声声不停地唤她,三个儿子则是不停地喊着“娘”。她记起了,这就是她的来路,她也要回此时去。
宁悠眼中盈着泪,毫不犹豫地踏入门内。
赵虓遵照寂行的法子,不断地在宁悠耳边唤她、念她的乳名,从傍晚时一直唤到三更天,嗓子都沙了、哑了,到后头连出声都有些艰难,他还是坚持不停。王淮备着润喉的汤药、含剂,在旁守着,见他发不出声了,就伺候他服些,稍缓一阵,便再继续。
可赵虓却也不知道如此有用没用,试着她的鼻息越来越弱,体温越来越冰凉,他一颗心便要碎成了千万片般痛苦难当。
为何啊?父亲刚走不久,为何又要让他再受丧妻之痛?
赵虓在心里一遍遍自问,一遍遍祈求她醒来,甚至悲戚地想到了要与她一起死。可是他死了,儿子怎么办?寅儿才十二岁,如何坐得稳这江山?
胸中哀恸交加时,忽见她眼睑颤动了一下。
顿时,赵虓眼前燃起希望,急切凑近,激动万分连唤她几声。
宁悠睁开眼,只见家中四个男人都已哭成了泪人。三个儿子本来硬忍着不敢哭出声,现下赵虓带头一哭,也都扑上来跪在父亲身边嚎啕大哭起来:“娘!儿以为再也见不到您醒来,再也不能与您说话了!”
宁悠右手揽着孩子,左手被赵虓紧紧攥着,疑惑问:“怎得哭成这般?我不就是病了,昏睡了一阵么?你们倒好似我要大限将至了似的。”
赵虓收拾情绪忙斥儿子:“好了好了,都莫哭了,把眼泪擦了。”
宁悠听他嗓音嘶哑得厉害,揪心问:“您的嗓子怎么成这样了?”
“我无事,你感觉如何?”
“您宽心吧,妾好多了。”
赵虓俯身紧紧将她搂入怀中:“这一劫是度过去了。”
“什么劫?”
“前世今生的劫。”
宁悠一愣,“您怎知道……”
他又气又怜地望着她,“你心里装着这般大的事,这么多年都不告诉我?待你好了,往后再与你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