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广德知道他这是孤独了,思念一个个离开的亲人了,可却不敢提他的伤心事,只能避重就轻地宽抚着,说:“圣上您啊,天底下什么不能拥有呢,何须羡慕普通人?您只是为了大靖的黎民社稷,才牺牲了自己的亲情。这是天下百姓之幸啊。”
赵晋柏叹了声:“儿孙们远在边塞,我如今真正是个孤家寡人咯。”
安广德听他不提皇孙赵承辅,却是一下把话题支到边塞去,也就明白了,“陛下您是想念冀王殿下和宁王妃了?”
怎能不想念呢?原配窦氏为他生的四个儿子,如今就剩下了赵虓一个。窦氏是他的发妻,是他此生除林氏以外唯一真切爱过、在乎过的女人。她在世时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去后连续弦的人选林氏也为他安排好了。
他将对窦氏的爱延续在林氏身上,可现在林氏也去了,举目四顾,还有谁是他心尖上疼爱的人呢?除了两个小皇孙,就只有赵虓罢了。更甚,在赵晋柏心里,这三儿子可是要比两个孙子更让他重视的。
老三是打生下来就像他,少时桀骜不驯,性子急、性情爽直。长起来以后,却是越来越成熟,越来越喜怒不形于色,越来越有城府了。别看面上总是副宽厚温和的模样,实际上杀伐果决得很。人人瞧着他不过就是个豪爽粗犷、不修边幅的人,可他在一些事上却又是心细如发,明镜似的。
十年来他在冀北镇守国门,收复失土,荡平后齐,两次北伐,堪称摧枯拉朽,为大靖筑基百年。更不要说将藩国治理得繁荣日上,广受百姓推崇爱戴。下去巡抚的官员回来,没有不对他交口称赞的。
再说这三媳妇,又是他老战友宁桂勇的女儿,他一直视为亲人,当作半个女儿疼的。
这两个孩子,自然是所有子女中最让他思念的。
他原本就偏爱赵虓,现在更无法不对这“唯一的亲儿子”投入更多感情。但要让他这阵子就回来受封太子,监国理政,还有些为时过早了。且不论他十几年远离京城根基不稳,这朝内还有一大堆的障碍没扫除呢。
最当先就是根深蒂固的太子一党,他们辅佐太子、掌握大权这么多年,怎可能甘愿转过头来支持一个新主?船大难掉头啊。这帮老家伙们这些年是想法设法地想把赵虓搞下去,削弱他,现在落到如此尴尬境地,到底他也是有过错的。
是他一头支持太子,另一头又舍不下老三,倾力地对他好。但好罢了,回想又觉薄待了太子,又再打压老三,由此又助长了太子一党……如此往复不定,才造成了今天这样拧巴的局面。
难啊。赵晋柏想了想后边要做的事,恐怕是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了。
他虽拿定主意要先把屋子打扫干净再让赵虓顺顺当当地回来,但储君一位一直空着却是不行,已经屡次三番有大臣上书希望尽快定下储君人选,以安国本。明里头他虽是将这帮人斥了回去,但心里也觉得是该先把这事确定下来了。
不管怎得,先把诏书拟好吧。但由谁来动笔杆子,赵晋柏是费了一番脑筋的。
他把朝内这些大臣们,自己信得过的、有能耐的、有地位的逐一过了一遍,从几个人选里最终挑出了一个来——施桁。
他是窦氏的表兄,赵虓的表舅。赵晋柏此时已对中书省这帮人彻底失去了信任,只有施桁他觉得还能够倚重。
他挑了个日子将施桁传进宫中,清空了一屋子伺候的人,只留下安广德和何闳两人在外面听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