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公是来见我的?”
“是,奴问了两回,大人说就是专程来求见王妃您的,不是面见殿下。”
亲王的王妃是可代王面见群臣的,但那必有前提,得大王不在或不方便,才可由王妃代行职责。他这样突然前来,宁悠当然应该推辞不见,并请人告知赵虓才是。
但她已经猜到了张德谦来的目的。他平素也不是冒冒失失、行事莽撞之人,今日尤不寻常地登门来见她,恐怕是与陈棠商议再三,权衡利弊,迫不得已之法。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道:“请张公至中堂稍候吧,我这整理衣装便过去。”
依祖制,王妃每有召,必以与王同规而着,如有见王。所以她特意换了织金凤纹鞠衣,外又加了大衫,戴鸾凤冠,颇为隆重地往前去了。
张德谦一见她进得厅来,便行了跪拜大礼,屈身匍匐,额头触地,三叩以后才道:“微臣叩见王妃,请王妃万福钧安。”
宁悠坐下来,“右都相平身吧。”
张德谦道过谢刚起身来,又是再拜下去,“微臣未经禀告便擅自前来,还请王妃恕罪。”
“您也知道这是擅自?您这般,至于我何地啊?”
不料她会发难,张德谦硬着头皮道:“事急从权,微臣已顾及不得许多。王妃既然愿意见臣,想必也愿犯此险。”
宁悠叹声,请他坐下说话,“既然如此,就勿说这些了,还是开门见山吧。”
张德谦亦不拖沓,“那微臣就直言不讳了。殿下上月在汝州时就提出了要继续北进、攻下刑城关之宏伟图景,但很快遭到众将极力反对和劝阻。臣与左都相亦是从顾全大局角度劝殿下暂缓此计。此后奉、黄两处粮草大营屡遭滋扰,我军疲于应付,殿下便未再提及此事。臣本以为,殿下已然放弃这念头了,可不曾想这月又提出来,且更是坚决。臣与左都相连日来苦口婆心晓之以理,想必王妃也有所耳闻,奈何殿下是心意已决,实在劝不回头啊。若不出意外,殿下已准备这些日就从顺安、翱州等地调集万担粮草,以备出兵。”
果然,他还是无论如何都要迈出这一步去。已到了调集粮草的关键时刻,那么此事岂不是难有转圜余地了?
她凝重地望向张德谦,“右都相来找我,难道是寄希望于让我劝服殿下么?”
他道:“微臣知道不该令王妃从后宅卷入前朝政事,可已经到了这般地步,微臣也只有放开手脚大胆一试了。”
“您且说说您和左都相主张不用兵的缘由?”
张德谦便逐一分析,陈列五点:
其一,大军于去年腊月攻取建孜,仅休整一月便又再攻汝州。占据汝州后不久,又遭到刑城关守将秦裴于东西两线不断地出兵骚扰和劫掠。连续作战应对,军士疲乏,军心不稳,归心似箭。
其二,汝州补给远不足令近十万大军久撑,眼下已在不断从建孜多地调集粮草,要取刑城关,仅以汝州为据点更远远不够,必充沛奉、黄两处粮仓。然而秦裴早已洞察我军意图,提前发动攻势。
其三,即便解决了补给和粮草问题,刑城关地势位居险要,秦裴只要据守不出,以逸待劳,我军就将被拖入无尽的消耗战之中,最终恐怕未必能攻下城池,却平白折损将士和粮草。
其四,靖军十万大军六成为骑兵,重骑、轻骑各半,其余四成才为步兵。殿下统兵尤以快速灵活的运动战和游骑战著名,最是不擅阵地战、攻城战。而秦裴不仅守城经验丰富且尤其谨慎,以我之不擅去对敌之所长,则胜算锐减。
最后,以上四点之外更不能忽视的是心理因素,冀军八年前在刑城关惨败,至今关外还有冀军的乱坟冢,就连殿下自己也差点埋骨此地。现在卷土重来究竟是一举战胜心魔,还是再度折戟沉沙,当真要在如此不合适的时机去尝试吗?刑城关这骨头即使啃下来,只怕也要磕掉半颗牙,我军的将士性命难道就不值得殿下珍惜吗?
张德谦慷慨陈词,每一条理由都让宁悠的心忐忑一次,待他说完,她已彻底为他说服,认为此去简直是千难万险了。他最后问出的这个问题,更是她一直想问赵虓的。
何时不行,当真就要在此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