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赟,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他虽挂着脸,语气却并非盛怒之状,反倒听起来风平浪静,无甚波澜。但宁悠再了解他不过,他若面上暴风骤雨,大动干戈,那证明事情还并不严重。若他忽然冷下来,静下来,那便是虎伏欲扑,雷霆震怒的前兆了。
可刘赟醉着,哪知道自己性命危矣?
他不知天高地厚地抬眉扫了赵虓一眼,“你他娘的是谁我怎知道?谁把我搞这儿来了?快,快给我扶回去,大伙儿还等着我行酒令呢!”
说着便伸手去拉赵虓,要让他扶自己起来。
赵虓左手的刀已经攥紧了,在场人见此,都为地上的刘赟捏了把汗,就冲他这大不敬,下一秒他人头落地都是活该!
一圈人战战兢兢,噤若寒蝉地瞥着赵虓,不知这向来不循常理的主上,究竟会怎么处置这个逆臣。
几近窒息的瞬间,刘赟这个不争气的竟然又自己往火上浇了桶油。
他见赵虓没有动,竟催促道:“快些扶我,愣着干什么?”
赵虓面上登时勃然变色,一脚踹在他肩膀上,将他蹬了个后仰,锃地一声拔出刀来。
李懋许是早料到如此,就算心里边觉得刘赟死不足惜,还是呼啦带头跪了下去。
“殿下冷静啊!刘赟他罪不至死!”
李弘和罗钺见状也跟着拜倒在地,张德谦、陈棠原本只是站了起来,看赵虓这架势,也只好赶紧跪下了。
“请殿下息怒!”
一屋子人一时间跪倒了一片,连石径祥也迫不得已跟着跪了,只是跪得远了些,仿佛要远离这出闹剧的中心,免得波及自己。
总算有人拦着,宁悠略略松了口气,才发现这须臾自己竟也紧张得攥湿了手心。
赵虓盛怒之下已是面色铁黑,握着刀的手青筋凸起,半晌未发一言。
他不说话时,真叫别人也大气不敢出一下,仿佛谁动静大了,这刀便要朝谁脖子上招呼过去。
这片刻几乎凝滞的空气,他周遭那逼仄的气场,即使离着好几步开外,宁悠都一阵心惊胆寒。心口突突直跳,真怕他手起刀落,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滚落下来。
刘赟再是不知死活,似乎也酒醒了几分,撑着胳膊,愣愣地看着一地的人。
看场面僵持,宁悠正想着自己是不是该冒这大不韪上去缓和着些,刘赟大梦方醒地清明了。
他嚎啕着扑至赵虓靴前,杵臼似地咚咚叩起头来:“殿下,卑职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赵虓终于开口,怒道:“我看你死一万次都还不够!”
刘赟这厮,酒醒了倒也是个脑子灵光的。他也知不能再给自己找借口开脱,卑微恳切地一面继续磕头如捣蒜,一面哀哀呜呜地陈述自己的罪过。
先是对自己无视禁令“居安忘危,痛心靦面,罪实在臣”,后又对放任手下“不悟不阻,愧愤难当”,最后痛骂自己“上辱于祖宗皇命,下负于七军黎庶,永言愧悼,若坠深谷,理应自戕,而勿使殿下负戮之名……”
宁悠见他居然还能在这种境况下做出文章来,实在感慨,这还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赵虓听得烦躁,收刀入鞘,喝他:“闭嘴!”
刘赟赶紧禁声,但磕头却是一直没停。
“抬头!”
他连忙抬起头来,脑门上已经磕得一片血肉模糊。
宁悠目不敢视地转开眼,却又担忧着赵虓的情况,只得将注意力尽量放在他身上。可刘赟额头上那刺眼的血红着实令人难以不留意,她胃中忽地犯潮,勉强才忍住一阵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