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位被陛下特邀的老太傅,闻言不由得一惊,颤手望向他,失声道:“原来是你!”
早年,霍和虞家差点有过姻亲之缘,两家也算是经常走动,霍家有一位寄养公子他也是知道的。
霍家将军的一个部下沙场战死,而家中徒留一个幼子,将军不忍,认其作养子,接到府中,同霍家小姐一般养。
只是这幼子身体不大好,少于见外客,连他也只是在他幼时见过几次。
孩子长得快,一年便一个模样,再加上时间久远,老太傅也实在是记不清了。谁知机缘巧合下,那位小公子活了下来,还兜兜转转成了他最的弟子,果真是造化弄人。
裴寥向他拱手,平静道:“弟子有负先生期许,可有些事不得不做,弟子梦寐求得今日。”
他没有请求对方不要阻拦自己,因为那并无法改变什么。
“寥受霍家养育之恩,自该为其反不该扣的帽子,覆强加其身的罪名。霍家谋逆之事,真假由你定,他人不敢探明,也无奇怪,可成王败寇却也是至理,今日寥便想与你探讨一二。”
这下,客席间再也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裴寥一直是平静的,但眼下的平静却怎么也遮不住那股疯狂与歇斯底里。
皇帝身边原先躬腰的公公,骤然指向他,尖声宛若刀子:“大胆!此人眼见要行谋逆之事,还不快速速拿下!”
皇家护卫得令,蜂涌般朝裴寥聚拢过来。
破风声刹那间响起,裴寥指尖微动,灵气化针,成千上万的刺向护卫,一击毙命,护卫额心留下细小的血孔眼,表情不变,却已倒地。
寂静得可怕,骤然,男女的尖叫声忽然响起,凿开这虚假的平静。
林祈安脑子开始发懵,裴寥是修士?可他是先天圣灵体啊,他怎么修炼,不要命了!?
与此同时,一些原先无处可知的细节也渐渐在脑海里浮现,初次进入霍府,那个时候,那个地点,能在那里的不明修士,只能是他了。
这一变故,引得高位上那一个人浑身一震,他竭力维护平静,声音里却藏不住颤音,他迫切望向一处席间的几人:“还请各位方士出手相助!”
那些修士们施施然起身,眼含戏谑与不屑,这群人被恭维讨好惯了,不管是美食珍馐还是奇珍异宝也是见怪不怪,真有几分本事的也被养成了酒囊饭袋,没什么本事的还真以为自己有几分本事。
他们当即便哈哈大笑:“竖子又有何惧!”
见他们这个反应,皇帝的神色也稍微缓和。
修士们当即便伸手掐诀,时间慢移,周围毫无变化,他们不由得惊诧地瞪大眼睛,怒声指他:“你做了什么?!——我的灵力怎么使不了了?”
裴寥无欲解释,指尖轻转,又是一群人应声倒地,气息不再。
林祈安几人悄然无声地躲到一边,试图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他们无心插手,不论是家族恩怨还是黄泉斗争,说白了,和他们这群过路人一点关系也没有。
更何况,私心而论,他们还是更偏心于裴寥。
这下,许多席间的客人瞬间变成惊弓之鸟,开始慌不择路地四处逃散,却又默契地避开季临那一片。
场面一时变得无法控制起来,而裴寥却如同激流中的巨石一般,扫开人群,一步步向前逼近。
贴身亲卫见此急忙掩护住皇帝决计撤退,即便如此,裴寥不知因何原因又没有阻拦,但下一秒林祈安便知道为什么了。
只见从天而降一般,一群身着斗篷,遮挡面目的黑衣人鬼魂般地出现,各执一把长刀,长刀上散发出幽暗森冷的气息。
他们将人群牢牢围住,赶鸡仔一般将人赶回去,而其中胆大妄为意欲强行逃出去的,无一被一刀子给捅死,更有的头直接被砍落下来,骇得一位女眷利声尖叫。
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贵胄人家,和面前这群能人异士想比,所做的反抗与螳臂当车无异,不堪一击。
风兮摇出神地凝着黑袍手中的刀,面色忽然变得奇怪起来,她紧紧绷直唇角,不动声色地握住了腰间的剑柄,低声提醒道:“是魔族。”
林祈安失措地望向裴寥,心里却是凉了半截。魔族销声匿迹这么久,裴寥到底是怎么和他们扯上联系的?况且,魔族是什么好相处的人吗?和他们搅和到一块,能讨到什么好?
裴寥食指抵至唇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神情淡漠:“各位少安毋躁,寥不是不讲理的人。”
有臣子梗着脖子朝他吼道:“你说霍家一事存有冤屈,证据何在?因着霍家的私情就敢如此胆大包天,哪处讲理?!”
这位臣子实在是勇气可嘉,这个当口也敢出头。
裴寥闻言居然笑了声,他那幽潭般的眼睛紧盯着那位臣子:“证据?这自然是得问陛下了,他应该比谁都清楚才对。”
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投向高台之上,那位尊贵非常的皇帝,他被护卫牢牢护住,脸上那威严稳重的表情早已消失不见,更多的是惶恐与恐惧。
这个模样,与普通人一般无二,全然不像印象中的那位陛下。
眼见大势已去,他极力招揽倚仗的修士,竟然如此一触即溃,保护壳已经不管用了,那么人对死亡本能的恐惧,此刻就无可避免地席卷着整个人的心神。
这其中的事,他当然比谁都清楚,也正因为清楚,他如何不怕呢?
众人见他这反应,心中也是惊疑不定,纷纷缩起脖子,若真是这般,唯愿不要牵扯到自己才好。
人群被这些凶恶神秘的黑袍团团围住,本能地就要相互靠近,这样的无用之举竟也意外地给人以安全感。
谁也不想直面那血淋淋的长刀,便都奋力地望人群里面挤去,在死亡面前,那些被奉为圭臬的礼节规矩也早就被抛诸于脑后。
自然而然,林祈安几人就挤到外围。
好像有人在慌乱地扯人袖子,林祈安很明显感觉到被拉扯,她忍不住往回拉,却又被一股力拉回去。
林祈安无奈且无语。
拉扯之间,那颗留音珠子就这样从林祈安袖间滑落出来,她一愣,下意识便想去捡。
可下一瞬,留音珠便被一道灵力裹挟着到了另一处,落入了白皙又单薄的掌心。
林祈安抬眼望去,就对上了裴寥的眼睛。
他的那双眸子平静无波,宛若一泓寒潭的死水,他没什么情绪地扫了眼留音珠,又抬眼看向林祈安,裴寥唇微启,正预备说些什么。
但留音珠却毫无预兆地突然亮起,林祈安错愕地瞪大眼睛,留音珠只会在需要传信的那个人手里才回启动。
然而现在它却在无外力作用下亮起来了……
留音珠传出一道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