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公子,你这衣服穿得有些少了,不会冷吗?”林祈安忍不住上前叮嘱道。
他单披了一件薄薄的外袍,显得更为清瘦,约莫是出来这一趟他心情好了一些,嘴角含了一点很浅淡的笑意,其实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但这几天她已经见习惯了他平静无波的表情,所以这点笑意显得很明显,也难得。
季临甚至和她开了个玩笑:“难道像林小姐这般穿么?”
林祈安属于别人穿纱她得穿棉,别人上穿棉她就得穿袄的那种,有事会显得格格不入。
她脸上漾出微笑:“也不是不可以,至少不会感冒。”
闲谈几句,季临转身为那些牡丹修剪残枝,林祈安闲来无事就看着他他手上的动作。
季临因这病的缘故,其实不大钟情户外活动,很多时候都是躲在屋里一个人看书,所以本就白的皮肤显得更为苍白。
他指骨瘦拔,搭在剪子上就很让人赏心悦目。
他这点好心情似乎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就又恢复成往常的模样,嘴角平直,面色平静,仿佛那一点本就不分明的笑,更像是一场幻觉。
“啪嗒”一声,一朵芍药从枝头掉落下来——季临剪掉了它。
林祈安有些惊讶地挑起眉梢,这花开得很好,没理由要剪掉才对。
他回头对林祈安笑了笑,道:“这一朵花型开得最好,颜色也最好。”
林祈安不知道是不是他身体的原因,她总觉得那笑苍白又疲惫,像竭尽全部了力气一般。
听了他的话,林祈安不由问道:“那为何还要剪去了呢?”
既然开得最好,让它久一点开在枝头岂不更好。
季临转过身子,视线投向远处,不知道落在了哪里,但似乎哪里也没有落到。
他呓语似的答道:“开得好就会压了其他颜色,自古不就这样吗,美丽的大多最先逝去。”
他这话,林祈安听得摸不着头脑,总感觉他不只是在谈花,给人感觉怪怪的,是说他自己还是其他人?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她虽不大理解,但还是尊重道:“你说的有道理。”
季临动了动嘴角,扯出一个谈不上是笑的笑,他道:“林小姐请看那边。”
他伸出苍白纤瘦的手指指向了一处。
林祈安闻声转头,发现站在不远处的一个丫鬟,她的神情欲言又止,不知道站了多久了。
“有什么事吗?”林祈安询问道。
丫鬟面色踌躇片刻,规规矩矩垂首回答道:“公主殿下找您。”
这段对话骤然被截断,林祈安张了张口,没再说什么,只是向她点了下头。
再次转过头,季临正垂眸看着那落在地上的芍药,眸色沉沉浮浮,看不出情绪。
林祈安看着他的脸,莫名觉得他似乎很难过,类似于那种纸张燃烬成了灰的后无力回天灰败和缄默。
她抿抿唇,最后还是忍不住地道:“季公子,我还是觉得花开在枝头、迎着清风更漂亮,剪掉了实在可惜。”
季临的手愕然停滞在半空中,久久没回话,久到林祈安以为他不会再回话,她向丫鬟示意后正打算跟着离去。
许久,她听到对方夹在风里自语般的声音:“你说的很对,可惜它再也开不回去了,落了便就是落了……”
这一语还是太小声了些,没等林祈安走几步就彻底消散在风里了。
走在路上,林祈安还回不过来神,季临似乎有些忧郁,不知道是不是和他的经历有关系。
公主举着的茶杯一放,见要找的人来了,便起身,“本宫得谢谢你,驸马近些日子好了不少……”
林祈安轻挑了下眉,这位骄傲自大的公主竟然会向人道歉,由此可见,人也不是非圆即扁的,她还是懂些道理。
或许她极少这般“通情达理”,所以表情还是显得有些不自然,她憋着一口气,继续道:“今日我举办了一个宴会,你应该也知道一些,算是庆祝即将来临的中秋,想邀、邀你们一起。”
林祈安的眼睛划过几分笑意:“报答?”
公主骄傲起来,不屑道:“一场宴会算什么报答。”
“那就多谢公主邀请了。”看她这模样像是答应,公主终于满意了。
林祈安回屋,终于打开了小蔻的那封信。
看完,林祈安微锁眉,产生一些不真实感——小蔻要成婚了。
走的时候有答应过她要回去,却没想到这么快吗?——李准不错嘛,出手这么快。
那信里的少女怀春的欣喜期盼简直都快从字里行间透出来了,林祈安将信纸叠好,再次塞了回去,心中微叹,看来到时候要抽空回去一趟,她偏过头,看向外面秋色浓重的景色,不由得想,希望途中不要出什么岔子。
旋即,她又笑了声,暗忖,怎么像在立flag。
夜幕降临,公主府笙歌袅袅,宾客如云。
既然是公主邀约那么来得人就是非富即贵,天生胄贵。
瞿尚能与这些人周旋,但却不喜欢这样假言假语的场合,最后找了个理由就不愿来了。
林祈安倒是惊疑地看了他一眼,心想,既然不喜欢假言假语的,却还选择跑来偷密匙。想着想着最后又有些心塞,瞿尚能这样,她其实也不算是不知道缘由的。
他自小活在那互相猜忌、虚情假意的环境,很多事都是言不由衷的。就是这样,每个人都有自己难言之隐与无计可施,所以连恨都变得犹犹豫豫,拖泥带水。
人的心就是偏的,连林祈安自己也没发觉自己的态度已经变得截然不同了。
在刚和对方接触的时候,她并不是不知道他之前的一些事,也能猜出他大概不是真心想来抢密匙的,却也在开始理所应当地将对方置于了反方,可现在林祈安对他生出了怜惜与怨怼。
前者的情绪很容易理解,而后者则是因为对对方的期待落空的忿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