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原并不着急,而是拾起小马扎,坐在院子门口观察着路过的“村民”。
算上屋里坐着的那位,他一共记录了二十四个有效样本。它们的其他身体部位跟正常人一致,耳朵头发什么都不少,但脸上没有眉毛鼻子,只存在了若干个“嘴”或者“眼睛”这两类器官。
脸上都是“嘴”的“村民”,一直在喋喋不休地说着意味不明的方言,几张嘴困在一起唇枪舌战,聒噪如夏蝉。
脸上都是“眼”的“村民”,数十只眼睛都在探索地四处打量,滴溜溜转圈,窥探着身边的一切。
白子原眨了眨僵硬的眼睑,心下有了主意。
在屋里的怪物女人等到不耐烦,怒气冲冲过来寻人的时候,白子原抱着一个酒坛子迎了上来。
“给你,现挖的,还热乎。”
怪物女人像生怕他反悔似的,一把抢过酒坛子,露出满意的笑容:“婶婶就知道,你最懂事了。”
白子原贴心提醒道:“陈年酒坛开封后就会失去香气,村里人多眼杂,千万别被拆了。下乘的东西请不来岁神,到时候可是婶婶的罪。”
“那是自然,这就不用你操心了。”
怪物女人抱着酒坛快步离开了小院,边走着嘴里还闲话不断。
“晚上村长他们要找她爷爷吃饭,你咋不说?”
“说啥子,就当不知道这事。”
“这缺德事他们也干得出来,可怜哦……”
“小声点,还想回去挨打吗!”
很快,怪物女人的身影消散在黑幕之中,话也听不清了。
白子原若有所思。
反复出现的“爷爷”是他的唯一合法监护人。之所以盯上他做人祭,无非看他们没有依仗。如果把爷爷也除掉,拿捏一个孤苦伶仃的孩子如同吃饭喝水那样简单。
他该到哪里去找这个“爷爷”?
院子外未知的空间很明显在警戒他不要擅自外出。但如果不去寻找的话,老头子很可能直接就被强制性接走。
思来想去,青山不就我,我去就青山。
十分钟后,白子原不急不慌地在葡萄架下的摇椅躺下。凉风习习,一股淡淡的葡萄叶清香混着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
渐渐的,这股香气掺杂了焦糊的气味。
他在摇椅上闭目养神,老神在在,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直到浓烟滚滚而来,火光四起,他才从摇椅上跳下来,装作跌跌撞撞地向院子外跑去,大声喊道:“着火啦!岁神新娘的家里着火啦!”
很快,几乎全村的人赶来救火,整个场景人声鼎沸,混乱不堪。
“这可是岁神新娘的家,万一处理不好,当心岁神降罪!”
“怎么会着这么大的火?!”
火势发展得很快,并快速向院子外蔓延。来来往往的怪物们都流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
只有白子原安静地站在院子的角落,避开嘈杂的人群,试图识别出自己要“钓”回来的人。
还没来得及分辨出哪个赶来救火的人是“爷爷”,他面前忽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将小小的身躯都笼罩在阴影之中。
白子原警惕地仰起头。
这个通体全黑的怪物与其他不同,它有一双弯弯笑的月牙眼睛和一张上扬的嘴,像是一副漆黑的面具画有刻意的白色表情,过于用力的亲和感显得十分诡异。
“小乖怎么在这儿?不要害怕,今晚来村长爷爷家住吧。”
说着话,怪物冲白子原伸出漆黑的双手。
那双手上的黑色居然流动着往下淌出似漆一样的黑水,滴在他的脸上。
接触到皮肤的瞬间,黑水晕染出一团黑墨,瞬间形成一块黑斑,怎么擦也擦不掉,如同耻辱的烙印刻在毫无反抗之力的身体上。
白子原沉默两秒,暗暗握紧了拳头,毫不客气地直接精准打击怪物的腹部。怪物一时不察,吃痛地捂着肚子后退了半步。
不等怪物发怒,白子原大声嚷嚷起来:“我明日便是岁神的新娘。让我从你家出嫁?你这糟老头子,老骨头一把,承担得起岁神岳丈的福气吗?”
周围的其他怪物都听见了这边的声音,止住脚步纷纷看过来。
“你……好姑娘……”怪物咬牙切齿地说道,那张一直上扬的嘴也有些挂不住。
这时,一个身材佝偻的无脸女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低下头在怪物身边停顿了两秒。
女人没有嘴,白子原并没有看到她说话,但怪物似乎听见了什么。只见它立刻怒气冲冲地扭身扬手扇了女人一个嘴巴,直接把女人掀翻在地。
“臭婆娘,老子娶了你倒了八辈子血霉,人都留不住,要你有个屁用!”
怪物伸出一只大手像对待小鸡仔一样拎起白子原:“既然如此,看来你住在哪儿都不合适了。快去通知神使,说我们的祭品准备齐全,可以提前迎接岁神!”
所有怪物听到村长号令,立刻停下了手下动作,抛下身后还未扑灭的熊熊大火,簇拥村长离开院子,踏入未知黑暗中。
白子原被牢牢地钉在两根手指之间。他奋力挣扎,却上下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