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生明瞳孔微缩,眼前的家具布置陌生又熟悉,是他被昭带走前,居住的出租房。
素色成套的床上用品,被跌落的水杯蹭花一角的漆面床头柜,窗边的木质书桌与椅子,习惯随取随用所以散落桌面的笔与本,衣柜立在一旁,挂着单调易清洗的黑灰色系衣装。
公生明几乎要恍惚,他似乎回到了A市。
“……”公生明张了张嘴,嗓音有些不易察觉的沙哑,“你怎么没把小明带来?这里真的是派希亚住过的房间吗?”
伊凡张开双臂,站在房间正中央,咧嘴笑道:“不是你亲手做的,就毫无意义。是呀,但我养得挺失败的,派希亚真是……一点也不像你呢——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公生明猛然上前几步,挥出一拳,堪堪停在伊凡脸颊旁。
伊凡不闪不躲,吟吟笑道:“怎么不打下来?”
“不该由我代行,伊凡先生。”公生明眼神冰冷,“你想培养出一个‘容器’,是吗?”
伊凡有点失望自己没能挨上这一拳,他眨着眼说:“如果——我说如果我成功了,你就不用失去自我了,你该开心啊,公生明。”
“我知道的,你比谁都羡慕昭,你就像在看着未能实现的自我。”伊凡的食指轻轻点了点公生明的胸口,“这是个很有意思的议题。
你到底爱上的是理想的自己,还是祂的灵魂?”
“你自己还分得清吗?我亲爱的白月、我的梦。”
宛如蝮蛇舔舐耳廓,黏滑的词句带着攻心的毒液,吮着本就接受了太多信息与刺激的心脏,随之跳动再淌入四肢百骸。
伊凡在不留余力地试图让他屈服,输掉赌约。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公生明收回拳头,“我撤回我的猜测,‘容器’这么容易被替代的话,昭也不会说‘终于找到我’了。你应该只是为了满足自我的需求吧。”
伊凡弯了弯眼,坦然承认:“没错,那是逗你的,但我也没有找替身这样的恶趣味。派希亚是梅尔托我照顾他的,要不然我才不会让人住进这间房子呢。”
暗流涌动的氛围并没有停歇,伊凡在床边坐下:“不来坐坐吗?柔软度也是百分百还原了哦。”
玻璃杯被搁在书桌上,湿淋淋地晕开水渍。
“伊凡明没告诉你,我的床超级硬吗?”公生明随手翻开一本笔记,还好,是空白的。
那间租屋是他最近才换的,伊凡明良心发现,在他第九十七次预备辞职时,给他涨了工资。听说他在找房子后,给他推荐的住所。
大明星不知道什么叫要脸一样,每次喝醉了就叫他去当代驾,说要住他家,然后嫌床硬隔音差,叫醒睡沙发的他,要去酒店。
伊凡明你这个……
“我知道啊,毕竟也睡过好几次了。”伊凡脱了鞋,调整姿势在床上安稳躺好,“公生明,我感觉,你也需要梅尔的心理咨询哦。”
说得真是模棱两可,到底是躺过这里的复制品,还是说A市的伊凡明,就是你本人呢。公生明抬眼:“昭也这么劝过我。我自己心里有数。”
“但他没提过‘梅尔’吧?”伊凡敲了敲床板,“坚定地执行着祂的命令——顺其自然——这个是可以说的。什么事都只说一点点。”
“那你呢?你不听祂的命令吗?”公生明也很在意“梅尔”这个名字。
伊凡无所谓地笑着:“我是背叛嘛,你也想听,对不对?梅尔他……她?没有性别之分,是梦魇的起源,是仅次于Light贴近祂本源的家伙。给我做了很多次心理疏导,可惜没什么作用就是了。”
接下来,伊凡的语气低沉了些。
“可他为什么会消失呢……连带整个种族都不见了,只剩下一个个莫名其妙的深坑。Light说,他派去调查的人,也没有结果,是真的吗?”
装满噩梦的黑洞……
公生明想起多拉的描述。
“是真的,为了调查,伊温斯·奥苏利文牺牲了。”公生明一口饮尽失去气泡的可乐,“别在这儿跟我打心理攻防战了,伊凡先生,去收拾你的东西,我们需要赶紧回黄金鞭了。”
“啧。”伊凡慢吞吞地爬起来,故作惊讶,“哎呀,都中午了,公生明你饿不饿?我们先吃饭吧!”
公生明瞥他一眼:“伊凡先生,你明白我随时可以先走的吧?你是想一个人搬着东西过去,还是在我身边、跟我一起?”
“哎呀呀。”伊凡的笑容僵住,“被你拿捏住了,真没办法,稍等我半小时,可以吗?”
公生明最后看了眼这间干净整洁得宛如昨日再现的卧房,说:“一起去吧,我帮帮你。”
伊凡难得正常地行了个礼:“不放过任何一个收集信息的机会,真喜欢这样的你。”
公生明不置可否地笑笑:“能看穿我每一步走在哪儿,真讨厌这样的你。”
“我的荣幸,公生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