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分钟后,阿飞穿戴整齐,再次站到了高嘉佑面前。
“事情就是刚才向您汇报的那样,我被关起来之后,在夜里防守松懈的时候打晕了看守,从岛上逃了出来。”这一路的艰难险阻只有阿飞自己知道,以至于现在他的手还有些发抖。
“嗯,我知道了。”高嘉佑点了点头回应,眼神却没有焦距。
“少爷,虽然孟小姐她…但是我总是感觉她有什么难言之隐,我跟着她的这些日子她也从来没有伤害我,哪怕是我发现了...她也只是把我关起来。”
高嘉微微眯起眼睛:“当初在沙头角,阿渝的命令是杀了我,对吧? ”
阿飞犹豫一下,还是点了头:“是。”
高嘉佑眼中的光芒暗淡了几分:“可阿萍她还是任由他把我骗了过去。”
阿飞沉默了,不知该如何接话。
高嘉佑自顾自的继续说道:“还有拉瓦刺杀她的时候,他们联合起来自导自演,真正的目的,或许是想杀了我。她明知道...明知我甚至愿意为她而死,可她还是这么做了......”
高嘉佑脸上的神情极为平静,就好像风暴来临前的海面。
“少爷,您......”
“也对,要是不这样,她之前的行为还真有些说不通。”高嘉佑从抽屉的最底层拿出了一沓资料,“她之前对我隐瞒了不少,自从她进我爸的书房找东西之后,我就派人去查了,还真查出点东西。”
“是什么呢?”阿飞问道。
“三年前,旺角一带有个叫聚英帮的小帮派,后来一夜之间消失了,有人刻意抹去了它覆灭的原因。我得到的信息也有些模糊,说聚英帮是因为□□火并,人都死绝了才消失,而且多少和我爸沾点关系。我还查到,朱雀也一直在调查这件事。”
阿飞疑惑道:“那朱雀她到底想做什么呢?是怀疑老爷他......”
“我不知道。”高嘉佑捏了捏眉心,深呼吸着平复心情,“但我会查清楚的。”
高嘉佑突然笑了起来:“要是朱雀生在高家,肯定会是一个让我爸无比满意的继承人。可惜啊,现在朱雀恐怕是想要他的命,或许还想...杀了我。”
“朱雀她的本意或许并不是这样的。”阿飞小心翼翼的说道。
“她剥夺了我的意志,把我变成了她手里的一把枪,用我解决掉她的麻烦。”高嘉佑猛地拔出那把还别在自己后腰的勃朗宁,狠狠的拍在了桌子上,巨大的响声震得阿飞下意识颤抖了一下。
“我不会对她留情面的。”高嘉佑这句话像是说给阿飞听的,又像是在告诫自己不要心软。
“那我们要继续调查聚英帮吗?”阿飞犹豫着问道。
高嘉佑凝视着那把勃朗宁,沉默了很久才道:“继续查,把朱雀对我隐瞒的一切都查清楚,也让我看看,她是怎么一步一步的把我玩弄于股掌之间的。”
“那生意上要不要先疏远孟小姐和同心帮?”
“不用。”高嘉佑坐直身体,双手交叠,脸上是许久都未露出的暗含杀机的笑容,好像又变成了遇到孟青萍之前的样子,“不要轻举妄动,她会自己来找我的。”
此时此刻,高嘉佑不再是床上温柔小意的男朋友,而是杀伐果决的高家掌权者。
高嘉佑或许会为被蒙蔽的爱情难过伤心,但高家未来的家主不会。
“是,少爷。”阿飞微微躬身,领命而去。关门的一瞬间,他好像看见少爷的眼尾泛着红,但很快又觉得是自己花了眼。
临近中午的时候,孟青萍接到了属下打来的电话:“不好了萍姐,那个阿飞逃跑了。”
孟青萍并没有什么反应,语气极为平淡:“我知道了。”
“萍姐,要不要派人去追?”
孟青萍眼前不自觉浮现出今早站在高嘉佑身前的那个模糊背影,和印象里阿飞的身影重叠了起来:“不用,追不上了。”
正午的阳光洒进室内,却无法温暖孟青萍冰凉的手脚。窗外的鸟鸣声早已消失,安静到连心跳声都能听见。
孟青萍靠在床边,呆呆的看着一望无际的海面,脑中凌乱的思绪几乎要将她分裂。
其实到了现在,孟青萍已经没有了想象中的恐惧,只觉得混乱,甚至还有些释然的感觉。
悬挂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下,穿透了这副光鲜亮丽的躯壳,露出内里恶臭腐烂的血肉。
直到这一刻,孟青萍才真正明白,什么叫自作自受。
原来爱情真的会让人变得愚蠢软弱、畏首畏尾,甚至迷失自我。
孟青萍走到浴室,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从小到大,无数人夸赞过这副躯壳,但她却极为厌恶这具身体,因为从她能从身上看到自己过往所有的噩梦。
孟青萍长得很像妈妈,尤其是长大之后,越来越像,以至于她几乎不敢多看镜子。胸前的两道伤疤更不必说,是她如今最大的梦魇。如今皮囊之下的血肉,早已在多年的积累中被仇恨腐蚀,变得恶臭扑鼻,令人作呕。
孟青萍从来都别无选择,十五年前如是,十年前如是,五年前亦如是......
但是,孟青萍并不为自己的选择后悔,她不后悔每一次的选择,当然,也不后悔爱上高嘉佑。如果她能获得高嘉佑的原谅,那就继续享受幸福,如果不能,那就放弃这份感情吧。
即使很可惜,也比陷得太深,血肉融为一体之后再扯开那种撕心裂肺的剧痛要好得多。
决定已经做下,事情也该有个了结。
孟青萍走出浴室,穿好衣服回到了维多利亚港。
坐在熟悉的办公室里,她紧绷的心情得到了一丝缓解。
休息了一会儿,孟青萍拨通了高嘉佑的号码。
“阿萍。”高嘉佑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听起来像是再正常不过的一次呼唤。
“阿佑。”孟青萍的声音依旧保持着早上的温柔。
“我还有机会以爱人的身份这么称呼你吗?”
孟青萍呼吸一滞,强压下心底的酸涩:“当然。”
“你愿意做我的爱人,成为我的家人,可你为什么又要利用我呢?”高嘉佑的音调愈发颤抖,“从头到尾都是你的计划,对吗?你接近我,只是把我当成工具?”
“不是的。”孟青萍脑子一片空白,根本没有察觉自己声音中的慌乱,她只想该怎么才能求得高嘉佑的原谅。
“你有这么多工具,我是最趁手的那个吗?”高嘉佑继续问道。
“阿佑,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高嘉佑抑制不住愤怒的吼了一声,“是解释你和高嘉渝见不得人的合作?还是被你灭口的断指强?或是盘山公路那次的暗杀?再或者是,在沙头角时你那漏洞百出的谎言?”
孟青萍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