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认不认识云庭禾?”没等应流扬说话,褚眠说:“我等不了了,再等下去,我会和他们一样。”
他白而浑浊的眼转了一下,望向那些没有脸的人,“你帮我告诉他,不要找我了,我死在山林里……”
话音未落,褚眠的身体忽地往下塌了一下,他没再说话,终于挪动脚步,走上了桥。
他在的地方,有两道很深的脚印,不知道在此处站了多久。
桥头的这些魂都是有执念不肯入轮回的魂。
应流扬在想,可能谢人间还没有来得及过来,于是他又把逗留在此处的魂看了又看,走向了岸边。
从河里爬上来的魂灵有的上了桥,有的未上桥。
应流扬等了许久,竟都没有看见谢人间。
那张在开头见过的脸又从应流扬的脚下浮起来,它幽幽道:“别等了,等不到的是已经轮回去了。”
应流扬愣愣地望着那张脸。
其实他早知道的……他早知道的……
只是不敢相信。
谢人间也许……根本就没有执念……
所以也不会在这里等他。
谢人间就这样轮回去了?
就这样抛下自己……轮回去了?
应流扬的眼角一痛,一行血泪落下来,他失魂落魄地离开桥边,又继续往前走去。
他沿着河岸走了很久很久,那血河像是无边无尽,越往前走应流扬发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透明。
低头一看,他的视线竟然能穿过手掌,看见殷红的地面。
他发现失去血肉的阻挡,自己的手腕上竟然绑着三根红线,像是从自己身体里长出来的脉络一样,只是红得格外明显,不像是血管。
应流扬觉得奇怪,举起手看的时候,其中一根红线突然就断了。
那根红线像是断了的风筝线,是有实体的,从他体内飘出来,渐渐飘上天,飘远了。
看着那根红线,应流扬感觉到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悲伤席卷全身,他没有办法忽视那根飘远了的红线,他不由自主地跑起来去追,想要抓住那根红线。
那根红线晃晃悠悠地,飘到河对岸去了。
应流扬痴痴地追,在身体即将跨入河水的之时,耳边忽地炸响一声厉喝:
“回来!”
霎时应流扬只觉瞬间天旋地转,身体僵住不得动弹,眼前的血色弥漫了一切,最后遮蔽双目,他的身体直直往下坠,直到失去意识。
……
再醒来时,应流扬看见了一双冷淡疏离的眸。
墨玉一样的瞳色宛如寒潭一般深不见底,那双眼总是如此,像淬了雪的琉璃,冷寂而孤高。
只是在他醒来的一瞬间,眸底像是破冰一般闪烁了几下,带出几分鲜活的情绪。
看见言袭,应流扬并不觉得惊讶。
那道唤他回来的声音就是言袭的。
他不知道昏迷了几日,也不知道言袭是在哪里找到他的,醒来时已经被言袭带回了府罗城,这座死城重见天日,仍然是空无一人。
言袭带着应流扬找了一座宅邸歇下,他将房间收拾得很干净,只是久无人住,屋内什么也没有,一眼望过去空空荡荡。
言袭望着应流扬,欲言又止。
应流扬没有说话。
见他醒了,言袭便起身从屋内离开。
他的身形比从前更加瘦削,如同一柄薄剑一般挺拔锋利,白发未束,垂在白玉一般的颈侧,将那身素来冷厉的黑衣衬得柔和了几分。
如鹤一般。
应流扬沉默了一日,直到夜晚被婴儿的啼哭声吵醒。
声音在隔壁响起,想来言袭就住在那里。
婴儿?
应流扬有些好奇,他下了床循着声找过去,隔壁房门紧闭,依稀能从破损的纸窗里窥见一些。
只见微弱的烛火下,言袭熟稔地将那啼哭的婴儿抱在怀中,拍着背脊温声哄睡。
那婴儿哭闹不休,言袭抱着他来回踱步都哄不好,过了一阵他忽地停下了脚步,微微叹了口气。
应流扬觉得言袭好像朝外瞥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背过身去,似乎解了衣襟。
那婴儿很快便不再哭闹,似有吞咽声。
应流扬的眼睁了睁,有些不可置信地把眼别了过去,向后退了一步,不再窥探屋内。
言袭他……怎么会?
应流扬在门外等了一会,见言袭将婴孩哄睡,这才悄悄推门入内。
言袭还未来得及收拾,衣襟松散,白玉似的皮肤上有几道粉色压痕,非常显眼。
应流扬没问刚才屋里的事,开门见山道:“为什么来找我?”
“……”
言袭没有说话,他抬起一根手指,压在唇上,对应流扬露出了一个噤声的表情。
言袭的唇是薄削的,唇珠饱满,被手指压溢得两边鼓胀,显出一点水红的颜色来。
应流扬一怔。
待怀中的孩子呼吸逐渐均匀,言袭将他放在一张小摇篮上,示意应流扬跟他出去,而后轻手轻脚关上了门。
到了庭院,应流扬见不会再吵醒,便问:“你捡的?”
谁知听了这话,言袭骤然抬头,目光紧锁着应流扬,一字一句,似有所指:“不是捡的。”
“哦。”应流扬想起言袭刚才的举动,倒也不像捡的,但他不太在意,便无所谓地撇过头,道:“你的剑我折断了,若是要我赔,等我报完仇再来吧。”
“报仇?”言袭一愣。
“嗯。”恨意像一锅沸水在应流扬的眼底翻涌,随时要泼洒出来,他一字一顿,仿佛要把楼容川的名字碾碎了一样,“楼容川,他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