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他真正的情敌,货真价实地立在他面前,他却是毫无办法的,不是么?
一个坟堆。
他能把一个坟堆怎么样呢?
他还能把方雅从土里刨出来,再杀第二次吗?
方雅是病死的,有个坟堆可以刨。
那上官若呢?
连骨灰都没了,他去刨空气么?!
沉默、怨怼弥漫在原本寂静的山岭中,虽然片刻之前,他们还痴缠地拥吻,眼中尽是彼此。
不知怎得,风起鹤忽而想起圣人曾说过的一句话——『无仇不成父子,无怨不结夫妻。天后与孤,既相依为命,也彼此提防。玲珑呐,你总有一天会明白,什么是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如果可以,其实风起鹤一辈子也不想明白。
夜凉如水,明月高悬。
温柔月光包容许多秘密。
久久,风起鹤看到林云深被夜风吹起的发梢,轻叹口气,收起委屈,解开外裳,披在林云深身上,小心地给人穿好,『山里冷,夜风大,别着凉了。』
『师兄。』林云深喉咙口软乎乎地飘出一声轻唤,像细腻的糨糊,又把风起鹤碎掉心的底座粘好了。
自轻这副不值钱的样子,风起鹤苦笑道:『没关系,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在哪里都一样,你不喜欢在山里,那就等回去。』
『师兄,对不起。』
『永远都别跟我说对不起。』
山野间,远远的冒出一个个红点,渐渐连成一线,慢慢变大。
是成群结队的人,举着火把往山上赶。
最前头的十几个手持砍刀的家丁,一路劈开碎枝杂草,为后来者清出踏脚道路。
随后跟着的便是方盈。
他今日穿了件隆重却极不合身的吉服,宽大且过长,宛如小孩偷穿大人衣服。
可即便如此,他也纠结什么似的舍不得换下,牢牢提着下摆,行进在崎岖的山道上,直到身边搀扶的家丁在他耳边细语,他才恍然抬头——
『云哥哥!』高昂、亲切地呼唤,挥舞双手。
随后,他更加兴奋而欢快地朝林云深所在的半山腰奔去。
原来,就在今天下午,尚书左仆射兼刑部尚书突发急症,不治身亡。
天后已任命陆隐华暂代尚书左仆射兼刑部尚书。
任命已到凤台,明日便会公之于众。
众所周知,林云深总朝着风起鹤一口一个师兄,但官场里的人都知道,这是过家家的情趣。
陆隐华才是林云深真正的同窗师兄!
虽虚长十几岁,却是同年入仕,相互扶持。
如今陆隐华官拜宰相,林云深必然也会加官进爵!
眼下玲珑意已不再重要,阴晴不定的走狗只能干脏活,可林云深却有可能一朝得道,顺利洗白成为股肱之臣!
压抑住内心的激动,方盈睁着亮闪闪的眸子,递上灿烂微笑。
他已换上哥哥与林云深定情的衣服,宽大袖口内侧,还有林云深亲手绣的鸭子。
如果说哥哥的衣物能作为遗产,被他继承。
那林云深作为哥哥曾经的恋人,怎么不能成为这遗产的一部分呢!
就算不能称为遗产的一部分,也该念着往昔跟哥哥的情谊,再拉他一把呀!
『云哥哥。』方盈气喘吁吁拉起林云深的手,『今天盈儿办宴会,等了你好久,却不见你的踪影,还以为你悄悄离去了,原来是在哥哥这。』方盈说话时故意抖动袖口,时不时露出那两只鸭子。
可林云深只是面无表情地把手抽回,淡淡微笑:『你不是另有贵客要酬和么?我跟那人不对付,便算了。哦,忘了介绍了。』林云深挽起风起鹤手臂,『这是我的妻子,平南侯世子,风起鹤。师兄,我一个认识朋友的弟弟。』
只是认识的朋友?
方盈眉头微蹙,在那之后甜甜微笑:『原来是风师兄,早就如雷贯耳了。』他又下意识扬扬衣袖,鸭子飞舞。可林云深依旧没看到鸭子,甚至没认出这是哥哥衣服似的。难道是天太黑了吗!
还没等心头疑虑小三,随着一声『你好』,一股杀气陡然掠过方盈脊背,令他浑身冷颤!
这种杀气他曾在另一个人身上见识过!
而如今,这股熟悉的气息,凛冽地来自面前一袭白衣,而面容温和的男人。
他静静地、静静盯着方盈袖子。
只因这不是两只鸭子,
而是一对鸳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