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羡青顺着轿侧的小木凳下了轿子,吩咐婢女给车夫马夫和一众侍从一些赏银,便抬脚往楼中去。
何疾之看东西是有几分功力在的,朱鹊楼日日人声鼎沸,楼上的包厢也是供不应求,以至于京中许多附庸风雅的富贵人家要花大价钱才能求来。所谓物以稀为贵,朱鹊楼一时声名鹊起,倒也成了京中有些脸面之人交谈的好去处。
每次亲自到朱鹊楼查探时,作为掌柜的谢羡青都十分欣慰,于是她的好脸色自然也留到了与姜岁晚初见的时候。
“柳映玉楼春日晚,雨细风轻烟草软。”这是姜岁晚第一眼见到谢羡青时,脑海里浮现出的一句诗。或许用林下风气、蕙质兰心来形容一位女子更为合适,但在当时的情景下,姜岁晚偏偏就只想起了这么一句恬静悠远的诗来。
姜岁晚回过神来,连忙到房门口迎接:“小女子姜岁晚,见过谢姐姐。”没有称何夫人,没有称谢小姐,姜岁晚这么一句话,将世家门第统统丢到了房门之外,一时令人有种故人重逢的错觉。
“岁晚妹妹客气。”谢羡青随手将披风递给了小厮收整,与姜岁晚携手来到桌前。
房中的侍从颇有眼力见地退下,朱鹊楼的小厮们便开始张罗上菜。姜岁晚将朱鹊楼的招牌菜都点了个遍,茶也是最为精巧甘甜的龙园胜雪。
桌上琳琅满目,足以见主人家诚意十足。
谢羡青略一挑眉,首先将窗户纸捅破:“岁晚妹妹与我不曾相识,此番见面,可是有事要说?”
原本还站着拘谨为谢羡青添菜的姜岁晚突然红了眼眸,她坐回木凳之上,抬眼望向谢羡青,姣好面庞的双眸中噙了泪珠,点点泪光与冰肌玉肤相映,我见犹怜。
还没等谢羡青反应过来,姜岁晚“扑通”一声便跪倒在谢羡青身侧,道:“姐姐容禀。前些时日听闻我兄长说,何家已口头应下我与何公子的婚事。实不相瞒,小女子已心有所属,还望姐姐能与何公子说道一二,看此事还能否有转机?”
说话间,姜岁晚已向谢羡青扎扎实实磕了几个头。谢羡青见状也于心不忍,起身上前将姜岁晚扶了起来,道:“妹妹先起来。”
其实何家并未答应姜岁寒任何亲事,谢羡青心下过了一遍,料想姜岁寒回府同姜岁晚这般说辞,便是为了让姜岁晚死了与韩家小子在一起的心。
但是事关何府与姜府的往来,谢羡青自然也不便多说些什么,只道:“妹妹便不怕我将此事捅出去?”谢羡青想起当年她爹分外强势要将自己许作姜岁寒妾室,心中有些愀然,也对姜岁晚的遭遇有几分同情。
姜岁晚在谢羡青的搀扶下坐回了原处。“不怕。”姜岁晚摇了摇头,眸中的泪水随着动作滴落,谢羡青又连忙拿了丝绢来递给她拭泪。姜岁晚谢过谢羡青,道:“除了向姐姐求情,我再无其他法子。此番寻你来,也只是想在非嫁不可之外搏一搏。即便你告诉了何公子与我兄长,也不过是我垂死挣扎失败罢了。”
看着姜岁晚落寞又决然的眸子,谢羡青又一次想起来当初跪在祠堂前的自己。她叹了口气,唏嘘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来寻我,其实也能料到我帮不到你吧?”
姜岁晚不语,低下了头,一张原本平整的丝绢在她手中不停搅动,终究变成了皱巴巴的模样。
再坐上轿子往何府回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红晕打在参差不齐的石板大街上,往来交错的商贩收摊往家赶,行色匆匆。谢羡青掀开了轿帘的一角,看着街边的行人,不由得有些恍惚。
曾几何时,她还是个只想着带何疾之摸鱼爬树的谢大小姐,而如今世事纷纭,她随何疾之入了京。二人各有事情要忙,看似生活有了固定的轨迹,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却终究不能再由着性子游山玩水了。有舍必有得,有得必有舍。就像多少人艳羡不已的朱门大户,其实随心所欲少,身不由己多。
回府后,谢羡青便将今日与姜岁晚所聊之事一五一十告诉了何疾之,彼时何疾之正把玩着手中的玉如意,听了这番话,忽然眉开眼笑,道:“既然如此,这姜岁晚,我非娶不可。”
“什么?”谢羡青一听慌了神,连忙又问道:“你为何要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