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疾之回府之后,也没把谢延的话放在心上,只暗道世家迂腐。自己断然娶不得谢羡青,但多陪陪她,也无不可。
一路宽慰着自己,何疾之回府后便让下人烧了水来沐浴。
温热的水汽氤氲在澡池边,何疾之舒服地叹了口气,闭目养神起来。直到水温见凉,何疾之才想起要起身了。
春寒料峭,乍然起身,何疾之也打了个寒颤。拭干水,她熟练地将布条缠在胸间,又换上一套干净的里衣,亦步亦趋地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乳母告老回了故乡扶江,从此饮食起居都得何疾之一人多上心方得照顾好自己,倒是不如以前方便了。
寡淡乏味的日子不知过了几日。何疾之抱着书卷再醒来时,窗外落英满地,像是碎玉乱琼,铺陈在将将露出头的浅草间。
何疾之起身走到窗边,抬手便将竹帘卷了起来。大片灿烂的春阳迎着满地繁杂引入眼中,何疾之伸着懒腰打了个呵欠,碎碎念了一句诗:“三月休听夜雨,如今不是催花。”
梳洗罢,何疾之搬了一把椅子坐在树下,安之若素地看起书来,丝毫没有文人骚客那些伤春悲秋的念头。
“啪。”不远处传来一声细微的声响,像是有东西砸到青石板上。
何疾之循声望去,果然看见一个布袋规规矩矩地躺在地上。她起身把书搁在椅子上,然后走过去将袋子拾起来,打开一看,里面盛满了槐花。
何疾之哑然失笑。谢如槐墙不翻了,用起了以前的招数,托街上的某个小孩儿扔槐花。不同的槐花数目、种类和布袋的样式代表了不同的含义。这一袋槐花一扔,二人便心照不宣:晡时朱鹊楼吃茶。
何疾之到朱鹊楼天字号房的时候,日头已经隐隐有西斜的势头,暖阳便从窗户流进来。
“知州大人说,让我离你远一点。”何疾之磕了几颗瓜子,又喝了一口茶,“我觉得他说得挺对的。虽说云州男女大防不甚重,但我在旁人眼中,终归是个儿郎,你经常与我一道,也不太好。”
谢羡青不满意地轻哼了一声,道:“他说的你便听?他是你爹还是我爹?”谢羡青也抓了一把瓜子在手里,“再说了,是我来找你,不是你来找我。”
何疾之笑了笑,往窗下熙熙攘攘的大街扫了一眼,没有否认谢羡青的话。“这几日过得怎么样?”她随口问了谢羡青一声。
“还能怎么样。我那个先生是愈发严厉了,还说什么,越是我这般世家女,越要有一等一的学识,将来才能在夫家有立足之地,也能用自己的才学教养出书香门第的子嗣。”谢羡青模仿着她的先生的口气,把这一大段话背了出来。
何疾之看着谢羡青摇头晃脑的模样忍俊不禁,又问:“会清姜氏子弟今日来云州了?”
“哦。”谢羡青应了一声,“说是来谈与我堂妹的婚事。世家之间的事嘛,左右不过如此。”谢羡青一副看透世态炎凉的样子。她看着何疾之陷入沉思的目光,又补充了一句:“但我堂妹怏怏不乐的。其实换作是我,怕是要郁郁而终了。如今这世道,女子虽然能够读书识字与男儿无异,但这学识最后竟是当作了嫁人的筹码,倒是有‘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之意了。”
何疾之看见谢羡青难得的愁苦,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若夫婿是良人,便是好的不是?”
谢羡青看向何疾之,反手抓住了她的手握在掌心,道:“我竟有几分羡慕你了,勿正。”
“羡慕我?”何疾之眉梢微挑,“羡慕我缠绵病榻,还是羡慕我孤家寡人?”
“哎。”谢羡青微微叹了口气,“勿正,我想陪着你。有我照顾你,你便不是孤家寡人了,好不好?”
“嗯?”何疾之心头一跳,不着痕迹地将手从谢羡青的掌心抽了回来,敛眉片刻,道:“慎言,羡青。”
谢羡青撇了撇嘴,道:“油盐不进。”一时又换了语气,方才的愁苦和深情都烟消云散。
何疾之望着面前最会做戏的人长舒了一口气,却又觉得有些失落。她莞尔道:“果然是谢猴子。”
“什么?”谢羡青瞪大了双眼,就差揪住何疾之的耳朵。
“我说你翻脸比翻书还快。”何疾之倒也不惧,从容地喝了一口茶,把话说完整了。
二人作别的时候,又是日暮西斜。何疾之向例把谢羡青送到谢府侧门,转头便要回何府,却闻见一阵脚步声。何疾之心下警铃大作,回过头去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来人,便被人绑了手脚,塞了布团,套了头。
布团里有蒙汗药。何疾之晕过去之前,隐隐约约听见一个雄浑的声音嘀咕道:“怎么还有个女的。”
再醒来的时候,何疾之已经身处一个山寨之中,谢羡青也安安静静地躺在自己身边。
何疾之心中一紧,打量了一下四周。房间是放柴火的房间,看起来很新,想来是才建不久。房外站了两个壮汉守着,来来往往还有一些人,正在屋外的房檐下低声谈论着什么。
何疾之竖起耳朵听了几句。一个人压低了声音,略带愠意:“不是说是个独身的公子哥么,如何绑了两个人来?”“这我也不知啊,大哥。”
何疾之听得真切,沉吟半晌,转身看了看谢羡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