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那群僧人念经声愈发响亮,钟楚意听着,心中既有怪异,又觉得这群呆和尚有几分可爱。
恍惚间,觉慧上师那句“诸般声响,俱为佛音”在脑海中响起,她不禁愣住。
未过多时,原本平和的念经声陡然生变,和尚们口中高呼“觉良上师”。
钟楚意再度探出头,只见僧群中走出一队新来的和尚。
为首之人仙风道骨,面色红润,神态俊逸,仿若得志的逍遥儿郎。
他身着半敞僧袍,手持一根棍棒,英武之气尽显,活脱脱一个武士模样。
钟楚意心中想,这大概是”武僧“吧!其实她也没见过。
此人目光犀利如刀,钟楚意只匆匆一瞥,便觉如被利刃刺中,心底敬意油然而生,再不敢直视。
觉良上师领着一众弟子走近,见那妙龄女子躲在树后,双手合十施礼,声音如洪钟般滚滚而来。
“女施主莫要惊怕,我佛慈悲,喜纳世间灵性之物。施主之貌,恰似明月照春林,繁花映清辉,可否容我等细细观瞻,以参破皮相虚妄 ?”
钟楚意心中犹豫,不知如何作答,思量片刻,还是从树后走出。
这一现身,新到的一排和尚瞬间将她团团围住,众人保持一尺距离,而后纷纷在草地上打坐,直勾勾地细细观看于她。
钟楚意被这一道道近在咫尺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既不敢乱动,也不敢直视他们……
她悄悄扫视,却发现眼前一个和尚竟闭目打坐。
钟楚意心中陡生惊惶,那如芒在背的目光究竟来自何方?
她身姿似弱柳扶风,缓缓转动娇躯。
只见围成一圈的十二位和尚,皆闭目端坐,神色安然。
然而,在她的感知里,却分明有一双双锐利的眼眸在灼灼凝视,令她寒毛直竖。
她急切抬眸,向前方探寻,却惊觉那些原本紧紧跟随的和尚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的视线中,仅捕捉到那“武僧”一闪而过的身影,可眨眼间,对方也隐没于虚空。
“目光从何而来?”这疑问如惊雷在她心间炸响。
刹那间,雄浑却又仿若耳语的声音轰然响起:“从你心里!从你心里!从你心里!”那声音似裹挟着无尽力量,如汹涌浪潮般冲击着她的心神。
钟楚意只觉天旋地转,双腿发软,再也支撑不住娇躯,身姿婀娜却又狼狈地跌坐在地。她樱唇微张,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尖叫。
慌乱中,她紧闭双眸,试图隔绝外界一切,可那十二道目光却如鬼魅般如影随形,似能穿透眼睑,与她的目光紧紧交织、一一相对,令她陷入无尽恐惧深渊,无法自拔。
钟楚意只觉周身仿若被无数目光一寸寸细细扫过,从眉眼、鼻息,到朱唇、娇躯,乃至筋脉、骨骼,她的一切,似都被这虚实难辨的目光穿透。
头皮阵阵发麻,她惊恐地紧闭双眼,却仍避无可避,那一双双形态各异的眼睛,圆目怒睁、狭长含威,纷纷浮现眼前。目光中,有欣赏之意,却也夹杂着贪婪,更有冷漠如冰的寒意,每与一双陌生目光对视,钟楚意便觉心头剧震,好似自己被瞬间剥去所有防备,筋骨皮肉皆被展露无遗。
冷汗如雨般从她额头滑落,她仿若被卷入一个玄幻莫测之境。
慌乱间,她强自镇定心神,忆起佛家所言,眼见未必为实,虚实常相交织。既然看不真切,便以听代视、以感悟道。
觉慧上师曾言,所听皆为佛音,此刻循声而去,应是正途。
此时,在这躯壳与实体构筑的空间里,十二位和尚依旧闭目端坐在地,围成一圈,钟楚意娇躯歪躺其中,香汗淋漓,气息紊乱,如玉肌肤因焦急染上淡淡粉色。
时光缓缓流逝,钟楚意竟真从一片寂静中,捕捉到了隐隐“佛音”。
细听之下,似有讨论之声传来:“此足妙极,恰似莲足,雪白\精巧。然万物皆空,眼前人间美物,历经百年万年,终不过化为一具枯骨!”
“此言差矣。万物皆具灵性,众生皆可成佛。此刻之态,转瞬虽化为他物,他物非她,却又实是她之演化。”
“有理,有理!明日即今日,今日亦昨朝也。 ”
……
钟楚意只觉脑袋混沌不堪,在这若有若无的声音里,仿若经历了上天入地的奇幻旅程。
须臾间,声音又戛然而止,如瀑布断流,一泻千里后归于沉寂,她顿感脑子一片虚无,什么都听不见了。
此时的她,状若奄奄一息,似要口吐白沫。可实际上,她意识尚存,即便眼前一片黑暗,思绪却仍在运转。
她暗自思忖,这或许便是神识视物之境,方知自己与真正的修行境界差距如此之大,往昔修炼仿若盲人摸象。但今日能听闻这群高僧的只言片语,恰似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在眼前徐徐开启,钟楚意嘴角不自觉上扬,露出一抹满足的笑意。
……
天色渐暗,夜幕如墨。钟楚意悠悠转醒,只觉心神仿若被清泉涤荡,澄澈不少,对修行之路也有了新的憧憬。
她玉手撑地,试图起身,冷不防对上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眸。
是他!
钟楚意心头一惊,下意识垂首欲退。
觉良上师却不退反进,一步向前,温热的大手覆上她撑在地上的手。
刹那间,钟楚意仿若被火灼烧,脑中一片空白:高僧竟牵我手?
此时,美人歪倒草地,身姿婀娜,垂首瘫坐,那只撑地的手被觉良上师紧紧执起。
钟楚意重心失衡,身子向后仰去。
觉良上师却更近一步,强大的气息如潮水般将她裹挟,女子被迫仰头,与那如渊双眸对视。
这双眼睛,透着佛的悲悯,却又带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严与冷漠。
钟楚意只觉心跳如鼓,似遇可怖妖邪,想要尖叫,却发现嗓子干涩,发不出半点声音。
觉良见状,微微倾身,高大的身躯如巍峨山峦,给钟楚意带来无形的压迫。
她的手被紧紧抓着,长时间的僵持让身体酸麻,骨骼竟毫无征兆地发出“咯咯”声响。
钟楚意脸色瞬间涨红,身子愈发向后仰去。
“师叔!”
就在此时,一道清朗之声传来,仿若清风拂过暖阳,让钟楚意瞬间清醒。
她这才惊觉,天色已大黑,自己似在此长坐许久,身体僵麻,浑身不适。
实际她是在此毫无形象地歪躺不说。
手上的温热触感悄然消失,钟楚意忙稳住身形,只听身前僧人开口道:“沓空师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