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念举了个例子:“南京有织局负责制作皇室专用袍服,这绝不可敷衍了事,需要技艺高超者来制造,但倘若有一日,官府内的钱粮不足,给工匠开的银两低于坊市的价钱,那些技艺高超的工匠不愿雇募,但袍服又必须做。”
林念直视岑启河的双眼一字一句地问道:“到时官府会如何?”
岑启河一愣,他的嘴张了又张,最后什么也说不出口。
岑启河在心中早有答案。
他扯了扯嘴角,还能如何?最后官府定会强征原有的匠户来织局服役。少量的银两和大量的工量,会使富裕的工匠变穷,穷苦的工匠更穷。
林念的意思他也明白,不过是想着循环渐进,好让世人和官吏接受,但是若只废除匠籍,继续征收匠班银,这不过是改头换面之举,将工匠从服劳役变成交银子罢了,未动其根本,一切不过是徒劳。
场面一时之间又陷入僵局。
自始至终旁观全场,未说过一句话的明希看了看下首的两位,觉得是自己开口的时候了,缓缓气唇道:“你们提出废除匠籍和免征匠班银,目的到底是为甚?”
岑启河以为明希听不懂,便解释道:“殿下,臣是想让工匠不再遭受欺辱。”
明希接着将头转向另一边,林念当即答道:“臣认为现在免征匠班银还不是时候。”
最后在两人的注视下明希笑了。
她说:“既然如此,你们就没有必要在这事上起争执,你们两的目的并不矛盾。”在她看来这两者并不冲突。
明希看向愣神的两人,先是将目光转向岑启河又说道:“工匠会遭到欺辱,其根源不过是他们地位低下。”
最后才对着两人说道:“你们找一个既不影响征收,又能改善匠户的处境的两全法子即可,想要做到这两点,不一定非要在征不征收匠班银上做出决断。”
明希的话令岑启河惊呆了下巴,心里只觉得莫名,反观林念已经坐下,垂眸看着桌上的公文陷入沉思。
岑启河转头看向明希,见她又端起茶杯老神在在的喝茶,想说的话愣是没能说出口,只得也跟着坐下,盯着白纸黑字也陷入沉思。
作为始作俑者的明希,瞅了瞅正在头脑风暴的两人,觉得一时半会儿是得不出结论的,便心生他想。
她要不要丢下这两个人,先去填饱肚子呢?
这想法停留在明希脑海里不过一瞬,明希瞬间做出决定,她率先站起身,悄然离开。
不是她不想帮忙,这实在是专业的事要由专业的人来做,民生民计这方面她想的可没有他们周全。
许是那两人太过专注,压根没有注意到明希的离开。
明希踏出房门,拒绝了要给她领路的侍从,选择自力更生,闻着味朝小厨房走去。
明希的客院虽配有一个小厨房,但明希的膳食是苏州知府的大厨做的,这个小厨房也就用来烧烧热水这一用途。
还没走到厨房口明希就已闻到一股药草味,待明希见到厨房的场景,眉梢轻佻,心道这里倒是热闹。
不大的小厨房此时却挤满了人,吴青和汪许芸两人占据桌案的一角,碧水和巧莲则占据桌案的另一侧。
明希先看向碧水和巧莲,两人面前放着一个大盆子,里面装满了一颗颗褐色的小果,大盆子的两侧各放一只小碗,小碗里堆放着几颗白色小球,样子颇为眼熟,明希又瞧了一眼,认出这是今早出现在她饭桌上的鸡头米。
碧水手上拿着一颗芡实,嘴上正嘚啵得起劲,明希静静地听了一耳,说得不外乎是苏州的民间怪异传闻,也就是鬼故事。
巧莲跟碧水相处久了,对这种早已免疫,还能时不时附和一声,汪许芸则不信这些,自个在神游,一群人里最害怕的就属吴青,之前养在深闺,婚后又被丈夫护着,哪听过这些?
头一回经历的吴青吓坏了,但又瞧见另外两人面色如常,自认为是在场所有人里的年长者,这点面子她还是要的,只好强装镇定。
但有句话是这样说的,你越装作不在意,就越在意。
虽她有心屏蔽,但实在架不住碧水的声音总往她耳里钻,她试图同汪许芸搭话,好转移注意力,但汪许芸并未理睬她,最后吴青只得眼含泪花,在心里默念佛经。
而汪许芸正一手托腮,一手持着蒲扇,有一搭没一搭的对着小火炉扇风,小火炉上安置着一小砂锅,水气源源不断的从盖上小孔溢出,炉子旁还放着不少药材包。
明希瞧了一眼便将视线移向另外一侧,看着眉飞色舞的碧水,好笑地摇了摇头。
这才一天的功夫她就迫不及待地开始打听,因碧水一向有分寸,口风也紧,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她心里门清,所以对于碧水每到一个地方就会打探当地奇闻异事的小爱好,明希也纵着她。
比起“不务正业”的碧水,巧莲要老实得多,她面前小碗里的鸡头米已经堆成一座小山,她一边手脚麻利地剥着芡实,一边给碧水捧场。
待将厨房里的人都观察个遍,明希才一脚踏进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