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太义满意地笑笑,语调轻松:“那便请威远将军率五百轻骑追杀逃窜而去的北狄人,记住,一定要提头来见。”
穆毕武握紧双拳,“是!”
“可威远将军本人似乎不太愿意啊?”薛太义揶揄道。
穆毕武急急站起,雄壮的身躯急促起伏着。
“穆钎珩,这是军令!”
初升的太阳为大地铺上一层血色,场面僵持了片刻。
“遵令。”
穆钎珩的两个字,竟如千钧之重。
三个时辰后。
穆钎珩一行人骑着马,穿梭在废弃的坞堡间。
他们离三阳镇已有四十里远了。
“将军,这是咱们第一回来这么远的地方吧?说实话,我真挺想去北狄军营杀个痛快的!”
简青夹紧马肚,驾马与穆钎珩并肩,神采奕奕。
穆钎珩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听到这句话,便问道:“为什么?”
简青的神色凝重起来,眼中浮现滔天的恨意,“因为北狄人野蛮暴虐,杀了我爹娘!要不是主帅收留我,我早就死在北狄人的马蹄下了。”
说着,他转头道:“大家都想有朝一日荡平北狄,还漠北一个太平,是不是啊,弟兄们?”
“是!”喊声如雷,整齐划一。
五百余人里,最大的不过二十五岁,最小的还不满十六,都是年轻气盛、意气风发的年纪。
这一路太过荒芜,又安静行军,此刻被简青打开了话匣,都热闹起来。
五百号人七嘴八舌的,还不时有笑闹声,如孩童时在军营中嬉戏那般。
半个时辰过去,起伏的地面渐渐平坦,风声却越发粗犷了。
突然,大风扬起沙尘,遮天蔽日,昏黄一片。
马皆不能前。
在用双臂挡风的间隙,简青看到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子。
那些影子越来越清晰,且越来越多。
他的心抖了一下,“将军,北狄人的营帐……不是驻扎在五十里地之外么……”
穆钎珩放下手臂,手握住剑柄,沉声吐出一句话:
“准备迎敌。”
风沙很快散去,留下浩浩荡荡的北狄大军。
骑着马位于最前方的,正是那个挟持了薛太义的人。
此时他扛着一把弯刀,凶狠的脸上挂着得逞的笑,便吐了一口沙子,道:“小崽子们,又见面了?”
穆钎珩冷静地观察局势,发现在不知何时,他们已经被团团包围。
腹背受敌,插翅难逃。
“薛太义这个狗东西!我们被他害了!”简青急道。
他又调转马头,朝后喊道:“保护将军突围!”
穆钎珩表情沉重,高声道:“不必管我,所有人护好自己性命!”
骏马嘶鸣,刀剑交错。
场面很快厮杀成一片。
血腥气浓重无比,数百北狄人亡于马下,也有不少穆家军身负重伤,只能由同伴强拽着逃离。
穆家军虽只有五百轻骑,可个个骁勇,还是稍占上风,年轻的将士们第一次杀敌,都杀红了眼。
北狄人身强力壮,却渐渐不敌,落了下风。
胜利的希望就在眼前,在砍下一个北狄人脑袋的时刻,简青还不忘对穆钎珩喊道:
“将军,我这算不算为爹娘报仇了?”
穆钎珩利落地解决一个骑兵,回他:“算!”
北狄人的包围圈慢慢出现了一个缺口,五百轻骑没有一个落下,全都冲了出去。
可刚疾驰而去四五里,身下骏马又纷纷停下了脚步。
更多的北狄人,来了。
五百轻骑虽然无一死亡,但不少都身负重伤,有的体力已经耗尽,连握剑的手都在发抖。
但北狄人不会管什么胜之不武,他们带着世代相传的仇恨,势必要将这些年轻的周朝子民屠杀殆尽。
一只秃鹫飞过,发出嘶哑难听的叫声,仿佛在唱一首哀歌。
穆钎珩闭了闭眼睛,“还是那句话,每个人必须以自己的性命为重,这是军令,任何人不得违抗!”
他行军打仗,发号施令这么多次,只有这次,没有得到整齐的回答。
转头看,所有年轻的脸庞上都充满了坚毅之色,他们盯着他,穆钎珩也看着他们。
每个人的身上都血迹斑斑,穆钎珩注意到,一个人手中的剑都开了豁口,但他明明是最爱剑的,闲暇时刻总沉默着擦剑,连睡觉都要抱着剑。
简青的眼中隐约有了泪光。
“将军,我是为了爹娘报仇才活到今天的,现在心愿已了,我无憾了。”
其余人纷纷响应——
“将军,我爹说了,战死沙场就是为他争光了!请你一定要突出重围,回拨提村告诉他,他儿子能让他挺直腰杆了!”
“如果我妹妹问我去哪了,请将军告诉他,我去更远的地方戍边了,不要记挂我,让她带着我小外甥去中原,替我看看牡丹花是怎么开的。”
“将军,以前我的愿望就是做你的前锋!没想到没打赢简青这小子,我还不服气呢!但是今天,我也不管这些了,我就想跟简青说一句,其实你的拳法真的挺烂的!我只是枪法不如你,下辈子咱们再比试一次……”
你一言我一语,众人的眼睛都憋得通红。
北狄人的马蹄声震天动地。
残阳如血。
简青擦了一把眼泪,平生最后一次将长剑高高举起,嘶吼道:
“保护将军,突出重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