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石激起千层浪。
谢明夷看着朝他一步步走来的男人,有些惶惑。
记忆里的孟怀澄,会与他玩闹,会逗他笑,会想方设法讨他的笑。
但从未展现出现在这副模样,仿佛一条饿狼,眼里都冒着绿光。
谢明夷下意识往贺维安身后躲了躲。
贺维安握住了他的手,看向不怀好意的孟怀澄。
“若昭,把人带下去。”
他冷静地吩咐,贺若昭反应过来,将那个被孟怀澄踩倒的人扶走。
孟怀澄盯着两人相握的手,突然冷笑一声,道:“郎情妾意?央央,你不是亲口说过,讨厌贺维安身上的寒酸味吗?”
谢明夷身体一僵,抬眼看向贺维安,朝他轻轻摇摇头。
一句话便让他知道,这已经不是以前的孟怀澄了。
贺维安垂下眼眸,将谢明夷的手握得更紧,而后抬眼盯紧孟怀澄,不卑不亢地道:“我现在已经不寒酸了,央央自然不会讨厌我。”
“反倒是你,孟公子,央央可没跟我说过,今天他想让你来。”
孟怀澄的表情逐渐变得耐人琢磨,他皱起眉,仿佛在认真思考贺维安的话。
“大周朝百年难得一遇的状元郎。”
孟怀澄咀嚼着这句话,眉眼倏忽舒展,笑道:“果真是能言善辩,但若让陛下知道,堂堂状元郎竟然窝藏朝廷逃犯,以陛下的性格,即便你是先帝亲封的宁州刺史,恐怕也难逃一死吧?”
一语出,众人大骇。
孟怀澄身后的十几个护卫,都从怀中掏出白花花的画像,一齐挥手向前一抛,洋洋洒洒几十张画着谢明夷的脸、写着“朝廷缉拿要犯”的纸,都纷纷扬扬落在地上,也映入所有人的眼中。
场面一时凝滞,随后是此起彼伏的惊呼。
“贺大人好手段,这些画像贴遍了全国,唯有江南一带,竟是一张也没有,好在本侯早有预料,在京城带来了一些,否则全宁州都要被你蒙在鼓里啊。”
孟怀澄挑眉,得意洋洋道。
贺维安脸色煞白,指骨微微用力,浑身都开始发抖。
赵恒抱着半岁大的婴儿,自孟怀澄身后走出来。
他的大手放在婴儿脖颈附近,似乎只要稍微一用力,便可将婴儿生生掐死。
“孟怀澄!”谢明夷的声音徒然拔高,他放开贺维安的手,上前两步,表现得很激动,“你想干什么?!”
孟怀澄对他的反应很满意,抬头望了望天,暖融融的太阳照耀着大地,往日藏匿在阴影中的一切都被迫显现出来。
“央央,别误会嘛,没人对这个孩子有兴趣,他交由贺大人抚养,来日定能成才,至于你,就乖乖跟本侯回去见陛下吧?”
“不可能!”贺维安一把抓住谢明夷,愠怒的声音在喜堂前响起:
“他是我的妻,我们同生共死,要抓他,先抓我。”
孟怀澄眯起眼睛,“哦?”
他转而看向赵恒,冷声道:“掐死他。”
赵恒表情冷漠,将手覆在陆宜景的脖颈上。
未满周岁的婴孩还以为是大人在跟他玩闹,竟咯咯地笑起来。
在这安静得诡异的时刻,婴孩的笑声,牵动着所有人的心。
眼看着赵恒真要用力,谢明夷崩溃喊道:“住手,我跟你走。”
“央……”
贺维安瞳孔一缩,想要拉住他的手。
下一瞬,却被谢明夷狠狠推开。
“你滚!我就是嫌你一身寒酸味怎么了?就算你做了官又怎样?在我心里你就是个穷书生,这辈子都不配牵我的手,就像、就像我们第一次见你那样,你我之间云泥之别,你活该被鞭子打死!”
他看着贺维安,颤抖的声音中纠缠着浓重的怨毒。
“你现在风光无限,而我一朝失势,不得不依附于你,你叫我怎么甘心?凭什么我一无所有了,你却青云直上?其实那些情情爱爱,那些过往,全都是我骗你的!我讨厌你!从见你的第一眼,就无比讨厌……”
贺维安怔怔地看着他,眼睛红过身上张扬艳丽的喜服。
他摇着头,喃喃道:“不是,不是的,明夷,你不必在众人面前将我与你摘干净,你不必为了保我……”
“我没有为了你!”谢明夷恶狠狠地说:“你再往自己脸上贴金,我就、我……”
他的胸腔剧烈起伏,乌发凌乱,声嘶力竭,一副令人厌恶的模样。
周围人的眼神都带了几分鄙夷。
“不是这样的,我不信。”贺维安执拗地盯着他,素来温润的眼里带了几分恳求,“你不要管孟怀澄,这件事还有回转的余地……”
谢明夷闭了闭眼,滚烫的泪水在眼角溢出。
他旋即将手放在腰间玉佩上,捏紧,拽下,而后猛地投掷在地。
“现在没有了!”
阳光下,剔透的玉被一股力道甩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而后四分五裂。
玉的残渣,如流淌的心头血。
场面静而无声。
贺维安愣愣地站在原地,眼睫上沾了一滴晶莹的泪水。
谢明夷决绝转过身去,没有看见那滴泪落下来的瞬间。
“把孩子放了,我们走。”
他姿势僵硬,扯了扯孟怀澄的袖口,声音冷冰冰的。
孟怀澄伸出胳膊,不由分说地揽住谢明夷的腰,将他拥入自己怀中。
他挑衅地看向贺维安,凑近了谢明夷的耳朵,用气音道:
“央央,你还是那么狠心,对谁都一样。”
谢明夷抬起眼,一双泛着泪花的眼睛倔强地盯着孟怀澄。
他扯了扯嘴角,笑得很难看,“你也不遑多让。”
孟怀澄开怀般轻笑一声,“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样子吗?”
谢明夷明显不想理他,偏过头去。